他相信,谌王妃敢这么说,定然是做了这样的打算的。若真是让她看得不顺眼了,他估计也不用好好活下去了。
所以,这个时候,什么威武不能屈都是空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真理。
顾惜若听着后边跟上来的稳健脚步声,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一路上,入目之处皆是毒物尸体,血肉模糊,气味呛鼻,令人闻之心生呕吐。
顾惜若平静的从中走过,缓慢而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耳旁不时传来哭喊声,或撕心裂肺,或悲痛欲绝,如魔音穿耳,徘徊在众人耳边,声声泣泪,字字泣血。
顾惜若仰头四顾,身后熊熊火焰将半边天幕照得格外红亮,入夜后本该紧闭的门窗几乎都敞开着。
从那些窗前走过还能看到房屋里的情景——
或是一家人抱成一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庆幸今日的劫后重生;或是白发老妪抱着冰冷僵硬的尸首抱头痛哭,声音凄绝尖利,上气不接下气。
原本安详静谧的夜晚,因为今晚这场意外,变得吵闹惶惶,处处透着一股沉浸到死亡里的死寂。
顾惜若忽觉有些冷,双臂抬起,紧紧抱在胸前。
尽管龙鳞卫的效率格外高,可埃图挞操控下的毒物也并非普通的东西,肆虐起来,比之洪水猛兽,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这样的伤亡,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一点,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可她终究不是将“心狠”二字修炼到家的人,甫一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一行人慢悠悠的走过喧闹的长街,却在昏暗的拐角处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顾惜若定睛一看,那人不是谁,却是本该在南城门守着的玉子倾。
见他一副毛毛躁躁,只差没上蹿下跳的模样,顾惜若连忙伸手扯住他,不悦叱道:“你做什么慌慌张张的?若是让岐城其他官员看到了,你这面子里子可还要得?”
玉子倾被她扯住时,心头还有些不耐烦,可定睛一看,却发现她素白的衣裳上沾染了些鲜血,稍靠近些,血腥之气还扑面而来。
他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了不下三次,才长舒口气,“若若,你没什么事儿吧?”
顾惜若没好气的哼了声,“你这是要赶去何处?”
玉子倾神情焦灼的越过她向前走去,急忙丢下一句话,“明小姐不见了,我去找找她。”
“你给我站住!”顾惜若闻言,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霍然转身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身影,厉声低喝,“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居然还顾着这些?岐城里有多少百姓死的死,伤的伤,你怎么忍心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置这些人的生死于不顾?”
玉子倾猛地停住脚步,好半晌后才缓缓回头,隐藏在暗影里的面目看不出神色,可顾惜若却知道,那张脸应该布满了不耐和恼怒。
可那又怎么样?
她做她想做的事情,何时需要顾及他人的感受?
又或许,在此之前有,可从现在开始,她要将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伪装尽数驱逐干净。
玉子倾眸光闪了闪,好一会儿才问,“若若,岐城的事情,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吗?如今你的本事也不在我之下,真要想做点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惜若无甚表情,反倒是她身旁跟着的苏靳寅不悦的拧着眉,似乎对他这番话不敢苟同,“玉公子,此言差矣。谌王妃再如何有本事,也只是个弱女子,插手朝廷之事,本就是于理不合。而你身为皇上钦派下来的朝廷命官,又岂可因为儿女私情而耽误了公事?”
不想,玉子倾听了,却是哂然一笑,极尽自嘲。
他忽然沉静了下来,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二人,摇头叹道:“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我就算不做什么,皇上应该也不会知道的。若若,我不过是去找人而已,其他的事情,你就看在我是你表哥的份儿上,先看着办吧。横竖以你的身份和性子,再有苏大人从旁相助,想要有所动作,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话落,他似乎也有些疲倦,冲着他二人摆了摆手,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修长的身材在月色下拉出一道长而阴暗的暗影,将地上的血腥之红零零散散的掩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