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荀文若……他怎么会来?]
眼瞅着自己母亲极为热情地招呼着那位不速之客坐下,徐福心里暗暗叫苦。
要知道荀彧那是什么人?那可是颍川荀家的少主,是持掌荀家那庞大家业的继承人,包括徐福曾经就读的颍川书院,那也是荀家所创办的书院。
在徐福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荀彧与张煌却在相互打量着对方。终于,和善谦逊的荀彧率先拱了拱手,彬彬有礼地说道,“在下颍阴荀彧,字文若,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原来他就是荀彧……]
张煌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历史中后来的曹魏国贤臣之首。平心而论,荀彧的容貌谈不上俊秀,但是颇有英气,衣装得体,举止亦极为优雅,一看便知是受到良好的礼仪熏陶,哪怕是说话时的语气,亦平和、温温如水,由衷地让人产生好感。
如果说曹操的乖僻举动在张煌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眼前这位荀彧荀家大公子,即便是初回见面,亦让张煌感觉一种仿佛挚友阔别相逢的亲近感。荀彧的人格魅力,甚至还要在曹操之上。
“在下张煌!”张煌抱拳回道。
在座的徐福心底暗暗叫苦,早在荀彧问话之际他已意识到不妙,而方才张煌那一番自我介绍,更是仿佛将他推入了火坑。
“咦?”果不其然,徐母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瞧瞧文若又看看张煌,惊讶说道,“文若呀,你不认识小煌么?……听我儿说,小煌亦是书院里‘大舍’内的学生……”
荀彧闻言双眉一挑,凝视了一眼满脸苦色的徐福,忽而展颜笑道,“大娘,您这可真是太抬举彧了。要说是‘小舍’的学僚,彧倒是还能认得几位,可若是‘大舍’里的学子,单单一个‘大舍’就得有数百号人呢,如此,彧怎么记得过来呢?……不过,经张学僚这么一说,彧倒是稍稍有些印象了……”
“……”徐福与张煌吃惊地望着荀彧,很显然,这是荀彧在替他们解围。
“文若可是咱们颍川郡的骄傲呀,先前听人说,文若可以在一炷香内背下厚厚一本古典……要是我儿也有这份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徐母在称赞文若之余,语气中不禁透露出几许羡慕,让听到这话有些吃味的徐福不满地撇了撇嘴。
荀彧显然是瞧见徐福眼中的不悦,闻言笑着说道,“大娘这话可折煞彧了。彧岂是什么颍川郡的骄傲,私塾里才学远胜彧的学兄学弟们不计其数,像志才、奉孝,皆是百世不出的奇才,就连大娘您的儿子……”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徐福,正色说道,“元直岂是没有过目不忘的才能?只不过他的心有些浮躁,做不到一门心思地研究学问罢了,若是元直能静下心来,一心做学,成就恐怕还要在彧之上……”
“你听着点你学兄所说的话!”徐母毫不客气地敲了敲徐福的脑门。
徐福自然没有胆量忤逆母亲的话,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不过抽眼望向荀彧的眼神中,那一抹咬牙切齿般的意味,却是瞒不过在座的荀彧与张煌。
“文若,我儿今日回家探望大娘我,怎么没和你同行呀?”徐母有些疑惑地问道,她的一番问话再一次让徐福感觉到了紧张。
“这个……”荀彧稍一深思,微笑说道,“彧也是听说元直今日回家探望大娘您,因此过来与他相聚。”
徐母一听更感觉奇怪了,疑惑问道,“怎么你们有许久不曾见到了么?不是都在书院里么?”
徐福闻言额头的冷汗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荀彧瞧见心中好笑,深思了一下后说道,“是这样的大娘,最近彧刚刚接手书院,正寻思着对以往的教学方式作出一些改进,因此平日里事务颇为繁忙,少有空闲能与元直相聚……”
“你接掌书院了?”徐福吃惊地望着荀彧。
即便是荀彧这样豁达的人物,提到此事脸上不禁亦流露出几分得意,点点说道,“不错,月前,六叔终于首肯,正式将颍川书院院长之位传给彧。……不在其位,不知其中辛苦呐。那么多学生中,总有几个惹事的……”说着,他捉狭地瞧了几眼徐福,直瞧得徐福心虚不已。
“那……那慈明师傅呢?”徐母满脸担忧地问道。
似乎是看穿了徐母心中的担忧,荀彧连忙解释道,“大娘您放心,六叔的身体还健朗地很,只是先前朝廷再一次传下召唤文书,召六叔到朝中任职,这回语气颇为强硬。六叔虽有心报效国家,可如今朝廷污秽当道,六叔不愿轻就,因此托病请辞。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六叔这才将书院传给彧,专心著书……”
“哦,是这样。”徐母这才释然,拍拍胸口喃喃说道,“荀师德厚,定能长命百岁,长命百岁……”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热情地说道,“趁着我儿今日亦在,文若不如就在这里吃吧,反正这里都是你们颍川书院的学子,想必也聊得拢……大娘我到集市去买点菜肴来。”
徐福这这会儿恨不得立马将荀彧赶走,哪里肯留他在家里吃,可是还未等他开口,却见荀彧摆摆手,歉意说道,“大娘啊,说起来实在不好意思,彧方才对你有所隐瞒,其实彧这回是特地来找元直的……”
徐福气地鼻子都歪了,心说我离家快整一年,今日才回到家中,你还说你特地来找我的?
然而就在他正要说话之际,却见荀彧双目一眯,微笑着压低声音说道,“你不会想彧向大娘透露实情的,对吧?”
[这算是……威胁吧?]
张煌目瞪口呆地望着笑容可掬的荀彧,他万万想不到历史中以忠厚著称的荀文若,竟然也有如此腹黑的一面,抓住徐福的把柄作为威胁。
“荀文若……”
徐福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着,可是却没有丝毫办法。毕竟,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母亲知道,她寄以厚望的儿子,其实早已不再是颍川书院的学生了。
“不在这吃了?”从厨房里转出来的徐母并没有听到荀彧对徐福的威胁,只是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不过她很快地就掩饰了心中的失落,对徐福说道,“福儿啊,即便学院找你有事,你就赶紧回去吧。”
“娘……”徐福有苦难言,只得缓缓点了点头。
“要不这样吧?”荀彧显然也是瞧见了徐母眼中的失落,微笑着说道,“大娘,要不今日咱们就叨扰一下,在您这儿吃,不过吃了饭后,可要恕彧将您的儿子给拉走了哦……”
徐母一听眼中顿时又绽放几分神采,搓搓手连连说道,“好好,那大娘我这就去市集买些酒菜来。”说着,她转身走入了卧室,可是再出来时,眉宇间却露出几分忧虑。
荀彧见此站起身来,轻声对徐母说道,“大娘,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文若?”徐母强打着精神勉强笑道。
“是这样的,其实彧此次来吧,不光是为您的儿子……上月的工钱,也该结算给大娘您了。”说着,荀彧从怀中摸出一只轻飘飘的钱袋,从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徐母,低声说道,“这是我荀氏钱庄发放的五十两银票,大娘且留着作为应用开销,向以往一样,长社县内任何一家钱庄都可以换成银饼或铜钱。至于其余的工钱,彧又斗胆做主给您折算成了米,还是老规矩,每月初一,我荀家会派人给大娘您送米……”
“五十两,这可太多了……”徐母闻言皱了皱眉,说道,“大娘我只是替学子们洗了些衣服,哪里用的了那么多?像以往一样十两……”
“是这样的。”打断了徐母的话,荀彧微笑着说道,“这些皆是彧的学兄学弟,我等在此叨扰,岂能叫大娘破费?”
“吃顿饭又花不掉许多……”
“大娘您就权当是彧借您一方宝地,请我几位学兄学弟吃顿饭吧。……彧作为颍阴荀家的少当家,请客吃饭岂能寒掺?您也不想彧太掉面子吧?”
“这个……”徐母犹豫了,良久点点头说道,“那好吧,大娘我听说县里的桂酒人人夸赞,回头我带些回来。”
“好极好极!”荀彧抚掌一笑,拱手说道,“有劳大娘了。”
“文若说地哪里话。”徐母笑吟吟地说了句,先前眉宇间的忧色消失地无影无踪,回顾儿子徐福道,“福儿,为娘走一趟市集,你替为娘好生招待你几位学僚。”
“孩儿省得。”徐福起身恭敬说道。
“阿到、万亿、宣高、子义……”张煌这时出声向几位兄弟使了一个眼色,陈到等四人会意,跟上徐母说道,“大娘,我们帮您……那么多东西,您一个人肯定拿不过来。”
说着,也不顾徐母婉言推辞,跟上就走了。
这时,张煌才抽暇再次打量起荀彧来。眼下的他,显然也猜到徐母方才从卧室里出来之所以眉宇中带着几分忧虑,无非就是囊中窘迫,可是当时张煌却并未意识到这点,唯独荀彧,瞧出了徐母心中的尴尬,出面化解。
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