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躺在半空中的泰顺猛地抬起头,死而复生般大口喘着粗气,“我没死?”
“你死了。”陈霁平淡说道:“如果你没死,他们在干什么,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又是谁?”
泰顺漂坐在半空中,目瞪口呆地看向地板上脑浆血液迸了一地的尸体,惊骇道:“我死了!”
陈霁点点头,“你不是一心求死吗?现在得偿所愿,不开心吗?”
泰顺畏惧地看向地板上的死尸,嗫嚅道:“那……我现在……。”
“是游魂,再过一会儿你就会消失,彻彻底底地消失。”青狐说道:“现在的你不过是地上那个你残存的一点意识,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自然所消化,成为空气或者灰尘。”
泰顺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我就这么死了吗?”
陈霁冷冷接了句,“要不然呢?”
泰顺又问:“杀我的那个人呢?”
青狐说道:“他杀完你就走了,那警察出去找人来清理你。”
“哦……。”泰顺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那……。”
陈霁挥手打断他的话,带着点恼火的口气说道:“我们来迟了,很抱歉,事已至此,除了和你说再见,我无话可说。”
泰顺被她口气里的冷峻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陈霁,“师父……。”
青狐却忽然抬起手指向泰顺,“你已经在消失了。”
“呃?”泰顺低下头,果然,他的下半身正在逐渐透明化。
青狐仰着头,极其认真地说道:“泰顺,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不会反对,但是我很好奇,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泰顺木讷地看着青狐。
青狐叹气,“如果你以为死才是最可怕的,那么你错了,死只是一瞬间的事,真正可怕的是消亡的过程,就像你现在低头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消失,内心的挣扎会告诉你,生存才是你最真实的渴望,而不是你自以为的求死,可是即使你明白了你的内心又能如何,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你已经死了,这才是结果。”
泰顺支吾,“我……。”
“……你没有时间了。”陈霁忽然开口。
泰顺低头一眼,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消失到了胸口,他莫名感到慌乱,求助般地看向陈霁,“师父……。”
陈霁摇摇头,“我现在还记得你,可是百年之后,我未必会记得你,如果遇到的人多了,我说不定会更早的忘记你,遗忘是最可怕的事,你父亲当年拼死救你,可如今,连你也要被世人遗忘了。”
泰顺的上半身孤零零地漂浮在半空中,他无助地看向陈霁和青狐,“我……就要消失了吗?”
陈霁和青狐同时点了下脑袋,陈霁甚至已经转身要往外头走去了。
泰顺闭上眼,“……我……不想死……。”
陈霁没有回头。
泰顺低声说道:“……我是杀人犯,我是凶手,我拿别人的命来还我家人的命,以命抵命,到现在也该是我偿还自己的时候了,可是我……那声枪响就响在我的耳边,轰然一下……我……我……。”
“你害怕了?”陈霁背对着泰顺,沉声问道。
泰顺点头答道:“嗯,害怕了。”
陈霁似乎低低嗤笑了一声。
青狐哈哈大笑,揽着陈霁的肩膀指着泰顺笑,“现在知道活着永远都是最可贵的事情了吗?”
泰顺咬着唇,点了下头。
青狐嘿地笑了一声,扳过陈霁的身体,笑道:“好啦好啦,你就原谅这个别扭的小孩了嘛!小孩嘛,难免会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时候嘛,想通了就好。”
泰顺倒是规规矩矩地冲陈霁低下头,诚恳道:“师父,对不起。”
陈霁看着泰顺,没有说话。
泰顺也没有说话。
半晌过后,陈霁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泰顺点点头。
陈霁淡然说道:“这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泰顺,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点,你这一生,都要牢牢记住。”
泰顺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说了一句话,“我记住了,师父。”
那粒子弹确实射中了泰顺的太阳穴,只不过这一切都发生在章姓男人和警察的幻觉中,青狐在警察局外埋伏了半天,最终在章姓男人见到泰顺前,运用自己的幻觉,偷梁换柱,给这些人放映了一场血淋淋的真实电影。
而电影荧幕后的泰顺一直都完好无损地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片皑皑白雪,只不过冰冻在积雪下的那三具尸体,早已消失无踪。
陈霁带走了泰顺,她对他说,与其平白无故地救你,不如让你失而复得,人嘛,总是对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东西最为珍惜。
命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