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摇摇头,“我外公在我出生前便已去世,我母亲什么也不懂。”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只可惜你外公是叶济申。”叶忘摇摇头,转换话题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猜测过一百个父亲收养我的理由,直到我二十岁那一年,他把我带到古镇的八角宝楼前,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这一生不仅仅只是为了守护一个秘密而存在。”
这是陈霁第二次听到那栋传说中的八角宝楼。
叶忘说:“我父亲把遍体鳞伤的我带到那栋奇怪的八角楼前,他对我说,如果你尚有勇气,你便踏进去看看。”
陈霁喃喃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除了我父亲以外的咒术师,准确的说,是见到濒死的咒术师。”叶忘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无意识地伸开自己的手掌,又握紧,“陈霁,你见过枯木吗?”
陈霁点点头。
叶忘也点头,“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我面前,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活活被榨干生命的一具躯壳,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没谈过恋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原本应该年轻富有朝气的身体上密布着暗褐色的老年斑,她很瘦,胸部瘪得一点肉都找不到,我的一只手便能握住她的一条大腿,她就那么静悄悄地躺在一张粉红色的床铺上,我成了她生命中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我问她疼不疼,她当时已经说不了话了,可她还是很努力地冲我笑了笑。”
陈霁怔住,半晌后明白过来那是一个被咒术反噬抽干生命之水的咒术师。
她想起c脸上的伤疤,以及她那同样黑瘦的身体。
“我质问我那位可以平静面对这些的父亲,我问他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一定要存在咒术师,为什么咒术师一定要下咒杀人,如果他们不诅咒,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叶忘的声音有些沉,“可惜他什么也没告诉我,他把我一个人关在那个房间,一天一夜,我守着那个女孩干枯的尸体,我反复问她,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陈霁也想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第二天晚上,我被放了出来,我父亲站在门外等我,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心里忽然明白了,其实我们这些人要做的,不是守护一个有关于咒术的秘密,而是保护生存在咒术下的这些可怜人。”叶忘转过身,漂亮的眼静悄悄看向一直沉默站在他们身后的叶三十五,“你会发现,自然果然是公平的,它给了你取人性命的能力,便剥夺走你自由生存的权利,它让我们成为一张网的同时,也给了我们自由主宰生命的力量,没有谁是天生的强者,也没有谁注定苟延残喘在食物链底层。”
露天顶台上一阵沉默,只有夏夜寒风吹过后的冷肃回响。
陈霁短促地笑了一声,抬头看向叶忘,“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叶忘失笑,“别这样防着我,我只是想问你,你一直朝前跑,拼死想要逃离咒术师,可是你为什么不转一个方向,亲自去看看他们的生活,去想想在你出生之前,命运交到你手上的那些力量又该何去何从……陈霁,你想过吗?你这一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陈霁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患上了短暂的失语症,脑子里千头万绪,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打破寂静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叶三十五,“青青不能回去。”
叶忘看向那个高大的青年人,笑问道:“为什么?”
叶三十五虽然聒噪,却不是个擅辩的人,他看着笑意盎然的叶忘,心里知道不行,嘴上却说不出一个理由。
叶忘笑了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体内的各个器官应该都在衰竭……你敢把你去年的体检报告拿出来给她看看吗?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身边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在惨死,包括几年后的你……我们明明可以改变,却一个个止步不前,想活下去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陈霁诧异地看向叶三十五,后者逃难般地移开了视线。
叶三十五受不了陈霁的眼神,只得面向叶忘,开口道:“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霁也看向叶忘,不解道:“你确实很奇怪……你是想保护咒术家族吗?”
“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我是一个改革者,”叶忘背靠在栏杆上,晚风吹动他的发,轻柔地不胜人间烟火,“……我要改命,改的是整个家族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