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问老太太道:“那礼金我们该给多少?”
郑老太太愁道:“按规矩我们家该有人过去送他一程,可是我在居委会的事也耽误不得……。”
叶舟无奈道:“下午我得去一趟老年大学,老李他们已经从省城过来了……。”
两母女互看一眼后,同时将脸转向身后的陈霁。
陈霁把最后一节辫子编好,甩了甩头发,笑道:“我去。”
郑老太太的娘家位于小县城东北方向的一座小山上,山上有个不大的郑家村,这些年随着年轻人的外流,郑家村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开发商们的各个工程项目,傍着这青山绿水的宝地,肆无忌惮地享受一切,破坏一切。
计程车停在山脚下就不愿往上开,陈霁便撑了把阳伞,慢慢往山上走,在她身后,兴高采烈主动请缨的陈净隐和不甘不愿被迫而来的林岳白并排前进,再往后,便是一路举目四望的青狐。
“青狐,你为什么走那么慢?”陈霁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擦汗,南方四月天,说不上冷也谈不上热,只是太阳亮得有些唬人,除此之外,一切都温温吞吞不紧不慢,偶尔下点小雨,更是恨不得将全世界的人都阻下脚步,一起雕刻一座无声城市。
青狐几步越过那俩少年,走到陈霁身边,笑道:“这儿人杰地灵,说不定冒出一两个指路仙人。”
他的话音刚落,水泥灌出的山间公路上,几团黑乎乎的小身影从路边的草丛中滚了出来,翻了好几圈,最后撞上陈霁的脚,这才停了下来。
他们只有大拇指大,一个个身形玲珑,灰头土脸,陈霁不得不俯下身,才能看清他们的脸,“这是……。”
青狐拉着陈霁往后退开一步,给这些小黑人让出一条通道,他们立即站直身,拍拍身上的灰,在耀眼的正午日光下,拖着和他们的身体一样黑的影子,列着纵队摇摇晃晃横穿公路。
身后的陈净隐和林岳白也跑了上来,两个孩子一同蹲下身,惊奇地凝视他们。
青狐牵着陈霁的手,笑道:“这是土地娃娃,是只生活在自然山林里的精灵,等闲人可看不到他们,你们真是好运气。”
林岳白抬起头,眼神微眯,伸手指向远方,“你们看。”
众人循着他的方向放眼望去,皆是一惊。
山间公路左侧百米外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工地,工地上机器轰鸣,挖掘机的铁臂一上一下,挥舞出机器时代的狰狞面孔,在工地荒芜的边沿上,一栋两层楼的瓦房遗世独立,两辆亮黄色的推土机停在瓦房正门口,正虎视眈眈地瞧着这孤零零的小房子。
“钉子户大战拆迁队,这真是……。”青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适当的措辞,最后只能推着一步三回头的陈霁往山上走,“快走吧,误了时间就不好了。”
陈霁与青狐多年未曾来过郑老太太娘家,在山上转悠了两圈后,果断迷路,最后还是陈净隐找到一位正在田里耕作的农民大伯,这才问对了路,可惜等他们四人找到郑二舅家的小院,院里已经只剩下两个老弱妇孺正在看家。
郑二舅的遗体已经送去火化,陈霁没赶上送葬,也不愿久呆,只留下丧礼礼金,便告辞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依旧曲折多岔路,他们不再赶时间,索性在山上踏青起来。
春意盛荣,陈净隐在各种羊肠小道上奔跑跳跃,“姑姑,我们家的老宅也在这座山上!”
青狐在那座荒圮老宅里被关了千年,一想到它,心中既亲近又惆怅,笑道:“那儿正在进行修缮,你别过去给人添麻烦。”
“哦,我才不会……啊!”陈净隐转身和青狐说话,后脚跟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拽,竟然直直跌入山道一侧的斜坡下。
“净隐!”青狐大惊失色,飞扑过去,一同滑下深不见底的斜坡。
陈霁趴在山道上,惊喊:“青狐!净隐!”
林岳白审时度势,观察了一圈地形后,急道:“路在那边!”
陈霁立即跳起来,带着林岳白沿着小路往斜坡下跑。
从山上往下看,斜坡被横斜的树枝密密匝匝地遮挡,加上那些数年积累下来的枯枝落叶,虽然叫人看不清底细,但真要摔下来,除了划伤外,倒也没有伤筋动骨的大碍。
陈霁与林岳白往下爬了十多分钟,双脚便踩到坡底平实的地面,在一米多高的落叶丛中把蓬头垢面的青狐挖出来后,三人再合力搜索,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陈净隐的踪迹。
“怎么可能?我不过是晚了他几秒钟!”青狐奇道。
陈霁站在树丛间,着急地左右摸索。
“等等……。”林岳白忽然出声道:“他会不会去了那里。”
陈霁与青狐同时直起身,透过扶疏的树木,在坡底平地外的下一个斜坡下,是一栋两层楼的灰瓦土墙老房子,老房子的正门口,两辆亮黄色的推土机如妖魔鬼怪般安然矗立。
陈霁与青狐面面相觑,青狐苦着脸叹道:“正义牛犊子碰上强硬钉子户,这是要上演复仇者联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