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摸摸鼻子,回忆道:“听说是外公用自己的命换下妈妈的平安,顺便救了我爸爸……妈妈虽然总是笑,但只要一提起外公,她的心里就会落泪。”
“……叶济言骗了我!”红裙女子忽然咬牙切齿,怒道:“我原先是寄名在叶济申手下的护宅妖怪,只要有我在,叶济申无论住在哪,他的处所都不会被他的敌人发现,有一天,他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离开房子,一走便是几日,音讯全无,直到几天后,叶济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告诉我,只有将我自身都融化为幻境,叶济申的行踪才能被彻底隐蔽,他才能平安归家……。”
“你居然信了那个坏女人的话,”旁听至今的青狐对叶济言印象深刻,忍不住插嘴道:“如果不是她死了,我真想亲自会会这个女人,一往情深,诡诈多谋,蛇蝎心肠,真可怕……。”
“你爱外公吗?”陈霁忽然问。
女子毫不避讳地点头,“我爱他,但他一生只爱郑唯心一人。”
陈霁苦笑,“爱而不得的人的心智最是迷惘,最容易让人有机可趁。”
“那个时候,我完全感受不到叶济申的气息,我日日守着郑唯心,可是就连她都见不到叶济申,我越来越担心,叶济言虽然心术不正,对她哥哥却一向敬重有加,我这才信了她……。”红裙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落寞,“我亲手将自己的躯壳融为雾水,化进幻境,此后人世相隔,孤寂数载,我舍弃一生修为,只为换他有家可归,可如今……如今……。”
陈霁伸出胳膊,将纤瘦的女子搂进自己并不宽阔的胸膛,“既然你一直误把我当成外公,这样……。”她低头抚摸她的柔亮黑发,九曲回肠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能好过一些。”
红裙女子在陈霁怀里咬紧丰润的红唇,拳头紧攥着她的外衣,将那柔软的布料捏出细细密密的皱褶,她拼尽全力地忍耐,却还是止不住口中绝望的呜咽。
陈霁抬起头,与站着的青狐相望,后者的眼里清波流动,千言万语,湮为无声。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露出郑老太太渐显老态的身体,她一步一步朝蹲在角落里的陈霁走来,笑道:“你怎么蹲在这?和青狐吵架啦?”
陈霁惊讶地发现郑老太太一出现,红裙女子便消失了,她略微木讷地仰视老太太,惊得有些合不上嘴,倒是青狐开口解释道:“我在给青青讲故事呢。您不是进屋休息吗?怎么又出来了?”
“我做了一个梦,醒了,就出来喝口水。”郑老太太笑道:“你给青青讲什么故事?也讲给我听听。”
青狐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说道:“我告诉青青,从前有一只蚂蚁,爱上了一头大象,有一天,这头大象要死了,有个神仙告诉蚂蚁,只要它能把通往象冢的道路清空,这头大象就不会死,于是这只蚂蚁开始与时间赛跑,它日以继夜地搬运着道路上的沙砾,终于在大象来到象冢前清空了道路,于是大象得救了。”
郑老太太哈哈笑,“那只蚂蚁呢?后来和大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青狐摇摇头,笑道:“它累死了。”
郑老太太嗔怒道:“这结局不好。”
陈霁从地上站起来,她蹲得太久,气血不足,脸色有些发白,只能靠墙倚着。
青狐笑问郑老太太道:“那您做了个什么梦?”
郑老太太神秘一笑,“我梦到咱们家住进了一群白蚁!”
陈霁与青狐面面相觑,复又心虚地别开脸。
郑老太太没有察觉他们的神态,自顾自笑道:“梦见白蚁可是招财的吉兆呢!”
陈霁看着郑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再想到红裙女子艳丽的妆容,不自觉脱口问道:“外婆,你有情敌吗?”
“情敌?”郑老太太愣住,继而失笑,“有啊。”
陈霁追问道:“是谁?”
郑老太太故作神秘地将食指抵上嘴唇,眼神瞟向叶舟的卧室,笑道:“嘘!”
“在我心里……一直相信他还活着……和他最爱的两个女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红裙女子的话历历在耳,清晰地仿佛前一刻的呢喃细语。
陈霁低下头,“扑哧”笑出声。
叶济申最爱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结发同心的妻子郑唯心,另一个是用生命去呵护的爱女叶舟。
果然是一生挚爱。
“哎呀!”郑老太太忽然惊喜道:“青青,快看你肩膀上爬着只什么?”
陈霁扭头,瞥见自己右肩上竟赫然爬着一只身体绵软的白蚁。
郑老太太欢喜道:“梦境成真!这真是吉兆!”
青狐使坏,要去捏那只白蚁,被郑老太太止住手,老太太严肃教育道:“万物皆是生灵,别随便杀生。”
青狐喊冤,复又笑道:“要不我们把她养起来吧!青青,你给她起个名字。”
陈霁盯着肩头上的白蚁,心中想到艳丽女子一身血色长裙,以及她隐藏在明黄缎带下,泪眼婆娑的一张脸,她唇齿微动,声音低的旁人听不清,唯独肩上的细小生灵,因为离得近,便听得一清二楚,她说:“她的一生都在守护一场破碎无望的爱情,既然是无果之爱,那便叫做刺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