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郁象的骨头发出沉闷的脆裂声,她绝望地哭道:“璋琼!我不要你死!”
“这辈子,你不用再躲着我了,想见面就见面,想吵架就吵架,郁象,我们是夫妻啊……。”说完这句话,老头泪眼朦胧地咬住牙,双手用力一拧,郁象凸起的脊背发出脆生生的一声响,断了。
郁象像一张轻飘飘的纸跌回地面,大张的嘴里连气息都凉了。
“你……你……。”陈净隐尖叫起来,“你把她杀了?”
“她几十年前就该死了,却为我苦苦撑到今天,她这几十年所忍受的孤独寂寞,全是为了我……。”璋琼从郁象身上滚下来,抱住妻子了无生气的脑袋,用手轻轻合上她的眼。
“你在这迷宫里找了她几十年,为的就是一见面便拧断她的脊椎吗?”陈净隐愤怒地不知所以,他在原地转了又转,始终找不到适合表达自己愤怒的言辞。
“是的。”璋琼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陈净隐撸起袖子便要上前揍人。
青狐扯住陈净隐,“小心!”
璋琼抱紧郁象,两个人的身体轮廓渐渐起了红光,乍一看竟像火焰般,“我们是灯,是灯便有燃尽烧毁的一天。”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稳重,被他们夫妻二人身上渐渐燃起的火光一衬,更显现出厚重的深情,“麻烦你们转告他人,油尽灯枯,再无挽救的必要了。”
陈霁点点头。
火光潋滟中,璋琼的老脸无波无痕地看向陈霁,“谢谢你帮我到她,我已经没有阳寿能交换给你们了,只有一句忠告,权当回礼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霁叹道:“你说。”
“与你极为相像的那个人,许多年前在一场事故中去世了,虽说是天灾,我们却都知道这其实是**,不管怎么样,警惕你身边的亲近之人,他们虽然爱你,却也会为你带来灾难……。”璋琼的声音在热气滚滚的火焰中缓缓化为灰烬,消散在漫漫长夜之中。
待地上的灰烬被飞卷散,陈霁转身原路返回,“净隐,带路吧。”
“嗯。”年少的陈净隐似被眼前的悲剧所震撼,面目沉重,久久不能恢复。
青狐凑过去搂住他的肩,安慰地打趣道:“任何结界和幻境都挡不住你,你父亲资质一般,你倒传承了陈家的灵能力。”
“隔代遗传是正常现象。”走在前头的陈霁接道:“我的眉毛最像外婆,多情且深情。”
“……呃……。”陈净隐被冷得一哆嗦,“姑姑,你可以不用安慰我的。”
陈净隐带的路不比寻常,一行三人在各条窄巷里来回穿梭,不知何时,前头窄巷深处,黑暗的狭缝里,一抹亮光从高处倾泻而下,陈霁直走而去,手指尖刚触到光亮边缘,光亮中心忽然探出一只布满老人斑的手,用力抓住她的手,将她扯进光源。
陈霁吓了一跳,再睁开眼时,愕然发现抓着她手的人正是外婆。
“这么乱,可别走丢了。”郑老太太拉着陈霁往人群里挤,老当益壮。
“青狐和净隐呢?”陈霁眨眨眼,问道。
“前头有热闹瞧,他们已经过去了,”郑老太太笑道:“我们也去。”
所谓的热闹,原来是挺立在广场中心的九鲤戏珠灯不知因何缘故,从最顶上塌了一段,里头的灯线走了火,火势瞬间侵蚀掉整座花灯。
陈霁站在人群外头,讷讷地仰望熊熊火光。
郑老太太感慨道:“这座花灯有好些年的历史了,我年轻时候就听说最顶上衔着玉珠的那条鲤鱼的支架坏了,随时会倾倒下来,乡人本打算换下那条鲤鱼,可等了很久也没见它倒下,一检查才发现,原来是它身下的另一条鲤鱼恰好顶住了它,旁人又修修补补,这灯作为乡镇的标志,这才保存至今,没想到今夜居然烧着了,真可惜。”
“她是怎么支撑他的?”陈霁轻声问道。
“嗯?”郑老太太回忆道:“说起来还真有趣,支架坏了以后,压在那条鲤鱼灯上的重量重达千斤,旁人都说它能撑上一年就不错了,也有人出于安全考虑想要挪开它们,可不知怎么的,这事总会被人遗忘,一眨眼,竟然十几年过去了……那鱼的筋骨,早就面目全非了吧?”
火势太大,周遭又都是纸扎的花灯,已经有工作人员出面疏通游客了,人群在往回撤,郑老太太捏紧陈霁的手,随着人流一边慢慢移动,一边感慨道:“我年轻的时候来见过这花灯几次,据说是匠人仿着传说造的,加上这几十年的灯明灯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像传说里说的,越过了龙门,夺得了玉珠,此后便不再受**凡胎之苦。”
“白玉不毁,孰为圭璋。”陈霁低下头,“或许我们都错了。”
“错什么?”郑老太太回头,不解地问。
陈霁抬头,笑了笑,“外婆,我的眉毛最像你,对不对?”
郑老太太一愣,继而笑道:“多情且深情!”
婆孙俩在来往的人群中,相视一笑。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陈霁回头,迎面一阵热风拂来,她眯起眼,在上腾的白烟中,仿佛看见璋琼那张狡猾情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