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扔荒坟地,我心情便好起来!”
“这我可帮不了你!”少年一手撑头,一手指指身下的棺,棺巨大豪华,便是连棺材盖子都镶金嵌银。
“他们能帮你,令你心情好。”
“你便是这般奢侈么?连个栖身所都弄这般大手笔?何况我对你所言的东西没兴趣!自然心情仍不好!”
暗自腹诽他,这大姑娘叫的倒是顺口,只是我该是个老妖精吧!
那少年就一声笑,眼端端去瞄我身旁的陆少卿,口中却依然与我说:“大姑娘,他心情好,你自然心情就好,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
“你怎知他心情会好?”
“他正担心伏虎镇失踪的人,而我身下这口棺材里,就装着三十三个人!”
伏虎镇有多少人口我不知,失踪了几个我也不知,但若这少年说身下那口棺材里装着三十三个人,我却要当先不信了!
虽这棺材也算巨大,可三十三个人要占多大地界,我总不至于不知吧?!说来这小子见面就没一句受用的话,恐怕是谁家提笼挂鸟的公子哥,闲着无聊逗我们呢!
“你到底谁家小子?这里可不是你玩的地儿!快回家找你奶娘吧,”我最恨这种纨绔子弟,如今又有大事等着,哪有闲心哄孩子玩儿。
可那小子却不恼,只眯眼睛,问我身旁的陆少卿:“大姑娘说不看,你看不看?不看后悔哦。”
我气得不行,却又对陆少卿有信心,此次来伏虎镇本该二人同心,何况他是最不会惹人伤心的主儿。
当下就等着那小子吃瘪,谁知陆少卿竟连沉思都无,立即就说:“少卿看。”
忍不住想骂人!这陆少卿是呆子吧?!怎的就被一个方见面两次的少年拐了去?!万一人家要你看的你承受不起呢?!万一那棺里并不是三十三个伏虎镇的人,而是三十三个专吸阳气的狐狸精,回头看你怎的向空空老头交代!
这倒是恨铁不成钢了!并加上巨大失望!而那小子就得逞地朝我挤眉弄眼:“大姑娘,我要是你一定哭一哭!”
“哭什么?”
“你瞧,你的男人都被人家三言两语拐带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没魅力!”
“呸!”狠狠唾他一口,我骂他:“你这个死三锦,我就知你不是好人!瞧瞧,都说漏嘴了吧?!是拐带呢。”
“那这位道长,你还看不看?”少年摆明挑衅。
陆少卿红脸垂头,样子似人家不是要他看失踪之人,而是要令他大睹春色呢。
“看。”陆少卿垂头片刻便抬起,这次眼中的,只有纯净如水了。
我一口气哽住,只好任由,当下那少年便跳下巨棺,朝我莞尔道:“叫我什么都没关系,你就算要打两拳踹两脚都没事,反正这身子也不是我的!”
骗鬼吧!若我当真打你还不将我按住又用那法术!
我心知方才那棺必然是他搞的鬼,可陆少卿既已打定主意便是一百头牛也拉不回。于是就等着那少年搅和。果然他落地后就悠悠转了圈,似个方打扮好要去见情郎的大姑娘,末了还不忘问我:“怎么样?我只觉得无论变成什么样都好看呢!真是惆怅啊!”
于是我就知晓,常与这小子在一处,必然要被恶心死了。
而陆少卿竟不被他这番胡闹搅扰,只是挪动车身过去,一手掐诀,口中轻颂心法,当下就见那巨棺发出声沉响,接着竟棺盖平移,露出内里来。
陆少卿功法不停,那开了盖的棺便由躺倒逐渐起身,最后竟直立了,我忙朝内里瞧,就见一个尸正闭目立着。
确切说那不算个尸,该说他只是个金人,金人浑身闪光,每一处每一丝都是赤金,便是连头发丝都不例外,乍瞧倒有几分像少林寺的十八铜人。
“哪有三十三个?”我就问那少年。
“别急啊,”他抱着膀子在我身边晃,步步走得都要散架。
而陆少卿面色沉沉,又挪近些,双掌合拢,无名指小指交叉,余下食指中指捏成两个剑诀,口中唤一声:“起。”
金人就似被无形人托起,双脚离地直直向上升,升到两人高就后移,挨着墙角立住。
“法力不错哈,”少年道。
“多谢小兄弟夸奖,”陆少卿竟不忘礼仪,而手上动作也未停,我转回目光再瞧棺内,果然又出了一个金人。
说起来都是金人,倒有些难分,幸而这金人也分大小胖瘦,否则我定然以为先前那具又调皮溜回了。
陆少卿便这样重复着,直到这间天大的屋子里,摆满了金人。
我当真去数,结果自然大惊!却果然三十三个,只是这许多金人,难不成都是伏虎镇失踪之人?!
那为何他们到了此处?按说这义庄也是伏虎镇的,但却无人看管,而且看似已荒废多年,初来乍到又加上那黑漆漆我们自然没仔细观瞧,如今这屋被少年的斗大夜明珠照亮,却可看清墙角屋梁上的蛛网了。
究竟是哪个将这些金人藏在这荒废义庄?又是哪个将那些失踪人点成金人?难不成真的是楚少琴的点金术?说来楚少琴我怎的也不信会是个伤害无辜的败类。
我寻思的功夫劲儿,陆少卿已将其中一具金人升起至平行,然后仔细查看起,他态度认真至极,金人虽多,他每一个都不忘查看,于是木轮车的响就荡开在这义庄,只是这查来查去查到最后,他脸却越来越不活泛,便是连两道秀气的眉,都拧成了疙瘩。
“这些金人可中的点金术?”少年就问。
“你怎知?”我抢着问,差点跳脚。
少年耸肩摊手,笑话我:“你以为只有灵山来的才知点金术啊!别小瞧我哦,本姑娘知道得可多了!”
“你是说错了嘴吧?明明男儿身愣说是姑娘,”他的话令我嗤之以鼻了。
“哎!说了你也不懂,”那少年就忧愁,忧愁着手上也不闲,捏捏最近那金人的鼻子,金人自然不动,他又踹一脚,金人仍不动。
“还忘小兄弟尊重亡者,”陆少卿眼不抬,仍仔细检查着最后一个金人,那少年就吐舌头,朝我扮个鬼脸:“喂,整日对着个老古板累不累?”
“偏你这样好?像个猴子似的,没安分时候,”我也瞧其中一具金人,那金人生前应是个习武的,右手掌心里有厚厚老茧,应是常握着刀剑吧?而另一只手却呈奇异的半曲半弯,像是要拼死抓住什么,推想当时用的气力不小,便是连手背上青筋都暴起了!
而他衣衫料子该是不差,一张脸上五官神色,竟似曾相识。
再瞧,就心底一寒了,这金人怎的与伏虎镇那领头孩子这般像?!
忙着去找,果然就在随后的金人身上找到玄机。
那是个女金人,别问我怎的能一眼分出了!这绾着的发髻上珠翠簪子,步摇并排,况衣裙也可分辨,而最扎眼的却是,她的一只手也是半弯半曲,佝偻似鹰爪。
费力的将这两具金人并排挪一处躺着,就发现他们那鹰爪手是对应的,便是一个左一个右,当即便想到他们是要死前十指紧扣的,却竟是对深情人了。
“陆少卿,你瞧,这便是那孩子爹娘吧?”我招呼陆少卿,他挪动木轮车过来,当下就眉间愁云笼,端端正正朝着那对金人鞠躬,而后道:“锦绣姑娘猜想应是不错,只是不知那孩子是否可承受这丧亲之痛了!”
“你不是说身是幻躯?便是神识才能长久?”
“你和凡人说,他们怎么懂?都是些只想长生的贪婪人,”少年撇嘴,架势却是万分瞧不起那些人了。
“你倒不是人?”我斜眼瞧他。
“你岂不同样不是人!”他回我。
我一口气再度哽住,抻了抻脖子方气脉通,而陆少卿却似正思索什么,良久不语。
“喂,道长哥哥,这些金人够你们灵山吃喝几年了吧?说来你们也够惨的,这辈子都没尝过肉滋味吧?又要守清规戒律,真是两行辛酸泪啊,”那少年比我还烦,嘴竟是一刻不闲。
陆少卿便抬眼瞧他,笑道:“多谢小兄弟关心,少卿并不觉辛苦,”而后便重垂下脸,眉头深锁着,到了后来竟两指按揉起太阳穴。
“你是有什么想不通吧?”我问。
“锦绣姑娘你瞧,”陆少卿一指其中那具男尸,就问我:“可有何不同?”
“是个练家子,应常使刀剑之类,日子过的衣食无忧,小腹略微腆着了!还有,”我蹲下身子拿起他那只鹰爪手:“对娘子挺深情,临死还不忘要执手相看,只可惜了——”后话就成一声叹,末了抬眼瞧那陷入沉思的道长,本觉就算观察不够面面俱到,却也不差许多,谁知那位道长竟微微摇头,神色凝重:“还有呢?”
“还有?哪还有?”我与一旁蹲着凑热闹的少年异口同声。
“锦绣姑娘再细瞧他眉心。”
金人浑身虽赤金,但眉眼原貌还在,只是找起来困难些,我好歹找到那眉心所在,细细一瞧,立即倒抽口凉气了。
这眉心间端端有个小洞,却是怎的造成?难不成他们就是死在这致命一击下?!
“似乎是剑伤,”我犹豫着,却不能肯定。
“不,是指甲!”陆少卿也在凝神瞧着自己指甲,他是个洁净人,平日介那白衣穿得都晃眼,而指甲更是修剪得干净整齐,我瞧着那指甲就晃神,心道怎有人的指甲都生得如此勾人?!
“你是说用指甲这样——”黑衣少年三锦就拿手指头一戳自己眉心,末了跳脚“呀”一声,再一歪头,弄个死样子。
“正是。”
“那是否点金术呢?”我好奇怎样的法力竟用指甲盖就将人命夺去,但这话没等到陆少卿答,三锦已先道:“你们还是先关心一下,可以一回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撂倒几个吧!最重要的是,你们可不可以全身而退?!”
“嗯?”我瞧陆少卿,不想他也正瞧我,当下就觉心重重一跳,头脑里“嗡”的声。
“因为,他们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