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宫廷匠人本来就手艺绝佳,这点东西还难不倒他们。
赵崇昭在一边越看越新奇,抓着工匠问来问去。工匠没辙了,只能把谢则安写的“说明书”给了赵崇昭,让赵崇昭自己琢磨去。
赵崇昭本来已经把谢则安忘得差不多,一看到谢则安的字马上又想了起来。记不得时还没什么,一想到这么个人后突然就想念得紧。
赵崇昭心里痒痒的,特别想出去找谢则安玩儿。
赵崇昭更认真地按照太医的叮嘱喝药和锻炼。
赵崇昭并不知道的是,当晚赵英曾经到过晏宁公主住处。
赵英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去了东宫一趟?”
晏宁公主点点头,她看了赵英一眼,说:“阿兄他这次真的会改。”
赵英冷下脸:“他哪次不是说会改?”
晏宁公主咬了咬下唇。
赵英见晏宁公主神色忧愁,有些疼惜,却终究没有心软。他说:“你不要替他操心了,年后宗室都要回来祭天,到时我会在诸王世子中挑几个伶俐点的进宫和他一起念书。”
晏宁公主浑身一震。
赵英只有她和赵崇昭一双儿女,她是女儿,而且身体不行,皇位会落在谁的身上是毫无悬念的事。可赵英这个举动代表什么?代表他决定把目光放宽一点。
要是赵崇昭再这么胡闹下去,赵英会在诸王世子中挑一个来继承大统!
赵英心中最重要的始终是整个大庆朝的安稳。
赵崇昭既然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他宁愿江山旁落,也不愿让自己的亲儿子毁了大庆朝的将来!
晏宁公主觉得一阵血气冲向心口,逼往喉咙。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咬咬牙撑起身体跪倒在地:“父皇三思!”
看到晏宁公主颤巍巍地跪在那儿,还少有地称自己为“父皇”,赵英一阵心疼。但他并没有立刻扶起女儿,而是沉声说:“晏宁,有时我们难免要把自己心里的远近亲疏摆到最后面。”
晏宁公主的身体摇摇欲坠,却坚持着把话说完:“再给哥哥一年,再给哥哥一年时间。父皇,哥哥这次真的会改,如果到明年他还没改,晏宁绝不再提!”她咬紧牙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父皇春秋鼎盛,再给哥哥一年吧……”
赵英伸手将晏宁公主从地上抱起来,怜惜地搂进怀里,叹着气说:“晏宁,我也不知还能撑多少年。”
晏宁公主听到这话后眼眶就红了。
她知道赵英说的是实话。
赵英早年征战不断,登基后也没什么机会休养,身体早就熬坏了。虽说赵英如今也才五十岁,可他两鬓已经花白,一到秋冬腿脚和旧伤就钻心一样疼。
这样的身体,还能撑几年?
晏宁公主只恨自己身体太差、赵崇昭年纪太小,根本不能为赵英分忧。
她在赵英怀抱里无声地流泪。
赵英被自己的女儿哭得无法再狠下心。
赵英将晏宁公主抱到床上放了上去,沉声说:“晏宁,就依你说的,再给他一年。”他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床榻,“皇位传承不是儿戏,万事都得早作准备——大庆已经经不起另一场大乱。”
说完以后赵英嘱咐宫人好好照料晏宁公主,转身离开了晏宁公主的住处。
晏宁公主眼前一片朦胧。
赵崇昭有再多的不对都是她的兄长。
自古以来废太子有哪个是有好下场的?要么横死,要么被囚,都格外凄惨!
晏宁公主想到了她那长公主姑姑对她说过:“你父皇啊,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
她当时只以为姑姑是在为身死沙场的驸马伤心,难免有些夸大其词,没想到她父皇对兄长也能这么狠心到这种程度。
晏宁公主一整夜都没有睡。
辗转反侧直至天色微白,她让侍女把自己扶上轮椅转到书架前。
晏宁公主挥退所有人,取出了叠得整整齐齐一沓图纸,仔细地看了起来。等把那些隐含着许多奇思妙想的图纸翻完,她伸手拿出了那两张藏得最好的笺纸。
那雪白的纸张仿佛也有着什么奇妙的功效,让她莫名地心安下来。
她要好好活下去。
至少这一年结束之前她不能倒下。
晏宁公主脑海里再一次不可控制地出现了“谢三郎”这个名字。
她知道谢三郎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大胆的聪明人。
他能想别人所不能想、做别人所不敢做,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到了他手里都会理所当然地发生——张家椅、金玉楼、赐婚,这几件事看似没什么关联,实际上却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
这双手的主人就是谢三郎。
或许他没预料到皇帝会为李氏赐婚,但他既然借了赵崇昭的势,肯定能料到他的存在会传入皇帝耳中。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性格里有着大胆的赌性,他在赌皇帝的肚量和胸襟——筹码是他在她、在燕冲、在赵崇昭甚至是在京城所有人面前展露的才能。
谢三郎在告诉赵英,他有能力闹得人尽皆知,但他不闹,全凭赵英裁断。
赵英肯定看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才会有谢季禹和李氏那桩荒诞至极的婚事。
回头一看,晏宁公主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要是换成个不讲道理的皇帝,哪容忍得了他这种看似乖顺实则胆大妄为的“胁迫”?恐怕早就直接让他们母子三人从京城消失了。
偏偏谢三郎赌赢了。
赵英用看似荒谬的指婚给了他一个好出身。
从此他是谢季禹的儿子,与谢谦再不相干。
所以说谢三郎大胆又聪明——更难得的是,他的运气好到极点。
要是赵崇昭有这么一个总是能带来“变数”的人在身边,或许可以成长得更快一点。
晏宁公主出神许久,最后握紧手里的笺纸喃喃低语:“你能帮我们吗?你会帮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