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最难堪的时候,眼前倏然一亮,盖头被夏侯淳揭了开来。
她抬眼,无措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其实夏侯淳也不过才十七、八岁,心性尚不算成熟,但他毕竟生在皇家,皇宫中一些腌臜东西看得多了,心里便极度渴望纯洁完美,所以当他小的时候觉得周箬涵完美时,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而男子,最初爱上的女子往往很难忘掉,因为有了初恋这个对比,所以当夏侯淳弓着腰,将脸凑近云烟仔细打量着她时,总觉得她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连五官都未完全长开,不能算是一个女人,更不能胜任他的妻子。
夏侯淳看着看着突然就嘿嘿地笑了起来,手缓缓伸出,触碰到云烟柔嫩的脸颊,大拇指轻轻一刮,从她的嘴角刮下一些碎屑来随手弹掉,然后身子一歪,便压着云烟倒在了床榻之上。
云烟头上珠冠未去,发饰硌得她头疼,而且床上似乎也撒了花生桂圆什么的,他沉重的身体一压,她觉得她全身都在疼。用力想将他推开,却发现他已经沉沉地睡去,轻微的鼾声响在耳边,她突然就放松了力道,任酸软的双臂自然垂下,然后睁大空洞的双眼望着帐顶发呆。
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开心,他每次不开心便会喝醉,而且每次她知道的他喝醉都是因为周箬涵。看着他不开心,她竟然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也不知躺了多久,只觉手脚都开始麻木,她才再次凝聚起力气来将他推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回头,就着屋内红烛的火光静静凝视了他片刻,心开始疼,不是针扎似的难忍,就如一支擀面杖在细细地抹,缓缓地推,让她整颗心都酸疼着,无一刻缓歇。
片刻,她终是无声地低叹,然后蹲下身子,替他除去了鞋袜,宽去了外衣,让他舒服地躺着,然后再替他盖上被子,接着,自己才去除去头饰、更衣,唤人打来了热水供她洗漱。
待下人将要退下之时,她拿过他身上满是酒味的喜服,抖了抖,本想让人拿出去洗净,却从外衣里掉出什么物什来,她捡起一看,原是一方手帕,待看到上面的刺绣和落款之后,她心中咯噔一声,转脸去看珠帘,虽有屏风隔断她看不清楚,但床榻上不时传来的呓语她还是耳尖地听见了。
他,在唤着别的女人的名字。
周箬涵……周箬涵,你为何这般阴魂不散,破坏了邯姐姐和太子之间的感情,连我你也不放过?
将外袍递给丫鬟,她轻声道:“拿出去吧。”
待下人褪尽,她看了看周围,自己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来铺在软榻之上,躺了上去,然而寂静的深夜,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水……水……”
迷迷糊糊刚刚睡去,云烟便听见一帘之隔的内间传来夏侯淳的声音,她翻了个身本欲不搭理,可听着他不停的喃喃,她又狠不下心来。张口想叫外面值夜的侍女进来,但想着此时已是凌晨,惊动别人也不好。
没有办法,她还是自己起身,倒了一杯水进了内室。夏侯淳没有睁眼,云烟便轻轻坐到了床边,用手将他的头微微抬起,然后小心地将杯子喂到他唇边,直到他将一杯水饮尽。
“下去吧。”迷迷糊糊地吩咐了一声,夏侯淳翻了个身面朝里面睡了,云烟一愣,心中冰凉,原来他只是将自己当成了丫鬟,也是她自己作践自己,真心相待,却要被人践踏。
轻轻地将杯子放回原处,她心中的悲苦化作点点怨气,让她如此地不甘。新婚之夜,从昨晚到现在,他的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过她!
垂眸瞥见桌上的水壶,她蓦地握上水壶的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中一狠,她提着水壶便将水壶中的水统统浇到他脸上。虽说这是五月的夏日时节,可是到了凌晨还是有些凉的,夏侯淳猛然惊醒,看着提着水壶站在床边的娇小身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成了亲,床边站着的是他的新婚妻子,高高地抬起手就要打她,但是片刻之后,眼睛在适应了黑暗,瞧清她的面容时,他悻悻地收回手,冷声道:“你这是作甚,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疯了吗?”
云烟面无表情地放下水壶,冷声道:“妾身只是想让王爷清醒点,不要在新婚时叫着别人的名字,不要将别人的东西带到新房里来,也不要将自己的新婚妻子当做丫鬟使唤,这样,也不可以吗?”话落,她朝门口走去,在手触到门闩的时候突然想起,在这个时辰自己走出去,肯定要被人笑话吧。
想了想,只得作罢,回到软榻之上继续睡,却是背过了身子,再不去看他。
夏侯淳站在床前,瞧见她居然如此安然地睡下,心中憋闷不已,发脾气将被褥扔到床下,套上一件衣服便走了出去。
她顾忌着彼此的面子,而他却不会顾忌。等凉爽的风从大开的门口吹了进来,云烟拥着被子呆呆地坐着,心中一片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