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磐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向他走近,那双清澈的眸子多了一层迷雾般的复杂,他苦笑:“邯儿,你一定要抹杀掉我最后的希望吗?”
淳于邯目光怜惜地看着他:“我只是不希望你犯糊涂。”
晚上,他们将药庐里的茅屋收拾了出来,准备暂且住上几日。收拾好床铺之后,天已黑了,淳于邯突然想起今日李磐替她挡掉的那个花盆,按理说那么大的力道,他一定伤得不轻。
去到药庐里找出了一些散瘀的药,她便往隔壁李磐的屋子而去,走到门口处,只听里面一阵响动,接着便是一声轻微的吸气声。
抬眼,见门没关严,一灯如豆,光影投射到门上,那清俊的影子便被拉长了许多,从影子看来,他似乎正坐在灯前,她上前一步,正欲推门而进,却从门缝中看见屋内情形,只见李磐背对着门而坐,此时正褪了半边衣衫,他的左边肩膀下一片骇人的青紫,想来就是今日那花盆所砸。
非礼勿视,虽然只是瞧见了一片裸露的肩膀,淳于邯却也红了脸,立刻转身准备走掉,正在这时,却听屋中之人一声闷哼,有瓶罐翻倒的声音传来。因为伤在后背,他一定是极难自己敷药的吧,只是可惜,这次他们两人独自前来,师兄又离去了,现在想想,孤男寡女同处一屋檐下,着实尴尬。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轻敲了敲门,道:“李磐,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传来一阵衣料的窸窣声,片刻之后,传来李磐疲惫的声音:“请进。”
淳于邯推门而入,只见李磐已经穿戴整齐,只是桌子上打翻的药还来不及收拾,她看了一眼,收起脸上的尴尬,笑着问:“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那个药没了,试试这个吧。”说着,将手里的瘀伤药递了上去。
“无碍的,明日一早我便去药铺找人敷药便是。”说着,他笑着去拿桌上的水杯替她倒水,这时他又闷哼一声,她才发现,他的左手竟连抬起来都艰难。
她心中一惊,问道:“莫不是伤了左边肩骨?”
李磐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概过些日子便可痊愈,不用担心。”
淳于邯轻叹一声,觉得自己太过小气了些,虽然李磐的心意她不能接受,但到底他也帮过自己多次,她不该小心翼翼地防着他。
“天色已晚,等到明日肿了起来你怕是穿衣都困难,只是可惜白斩不在这里。罢了,你背过身去,我闭上眼替你敷药吧。”
李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道:“这样会对你名誉有损,不好如此。”
他拘谨起来,她反而觉得好笑,满脸戏谑地瞧着他,挑眉道:“这里山野无人,李公子难道还怕小女子占你便宜不成。”
李磐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哪里的话,淳于大夫能替在下诊治在下倍感荣幸,那便有劳了。”
轻轻褪下他的衣袍,露出他的左肩,乍一见他白皙修长的脖子和笔直漂亮的锁骨,她吓得手一颤,差点将药打翻,心跳也猛地加快许多,情急之下,竟然有捂脸逃走的冲动,但是刚才是谁言之凿凿地要替人家上药来着?
公子如玉,香肩半露,此情此景怎么都觉暧昧了些。
此时淳于邯有些后悔了,但当她目光瞥见他青紫一片有些渗血的伤时,心跳便慢慢平复。
控制着自己的双眼规矩地不再乱瞄,她葱根般白皙的手指轻轻从盒子里挖出一些绿色的药膏,看准了位置之后,便闭上眼,用手指轻轻涂抹起来。
她的手刚触到李磐的伤时,她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猛地一颤,她还以为自己弄疼了他,便紧张问询:“疼吗?那我轻点。”
李磐的脸刹那间从耳朵红到了脖子,再加上他本就皮肤白皙,看起来尤为明显,幸好此时她闭着眼,所以他转眼去看她时,才稍微没那么尴尬。但见她一副避犹不及、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心中犹如装了一汪春水,软得不成样子,那心跳也像脱了缰的野马般猛窜起来,在这静谧的山野夜晚,他自己都能听到擂鼓般的声音。
但是瞧她的脸上,却是一副正经,丝毫不代入别的情感,倒显得他的思想不够君子,但是美人在前,又是他心爱的女子,又有几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不知不觉地被她迷去了心智,他抬起右手,缓缓地握住她替他擦药的手,她吓得猛地一颤,立刻睁眼,瞧见他双眸直直地望着她,却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她顿时又羞又怒地复闭上眼睛,娇喝:“李磐!”
后者一愣,似回过了神,触电般松开了她的手,低头,掩去眸中的一抹黯淡,轻声道:“夜深了,邯儿回房去睡吧。”说完,背过身去,自顾自地整理起衣衫。
淳于邯放下药膏,逃也似的从屋子中跑了出来,清凉的夜风吹过,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恨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来以后再也不能做这些糊涂事了,刚才的场景,两个人都尴尬得不知所以,太难为情了。
而屋子里,李磐手里握着那盒药膏,左边肩膀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柔,他心口一闷,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要得到她的心,并不容易啊,刚才他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握住了她的手,她便反应那么激烈,她对自己的戒备还是那么深,难道……她还没忘记夏侯湛吗?
无论如何,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她,直到有一天她爱上他。
然而,他还是将一切想得太过美好,因为他完全没料到,他和她之间平静相处的日子是那样短暂,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在山中安静地住了七日,淳于邯费了些时日将茅屋的院子里外打理得干干净净,就如师傅在世时一般,但是等她离开,这里又需要多久就会恢复那荒草丛生的模样?
似乎看出了她的感伤,李磐静静站到她的身边,自顾自地道:“放心吧,等离开这里之后,我会派人来定期打理,一定将现在的样子保存下来的,若是有一天你突然想回来看看,这里一定会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闻言,淳于邯难免动容,但是她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在这里多待无益。
“我们今日便收拾收拾吧,明日就回去。”她表情平和地望着他,却见李磐面上闪过一丝犹疑,最终默然地点头,在她转身离开之际,他还是叫住了她,道:“邯儿,我已经叫了吉祥来接你,明日你跟随吉祥回富贵山,我要回一趟盛京。”
她脸上并无诧异之色,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李磐张了张嘴,却没再叫住她。只是,此去前途未知,他心中隐隐不安,却不敢开口告知她任何事情,因为有些事情,她一旦知道,他就再也留不住她了。
第二日,等淳于邯起床的时候,李磐已经离去,她出了门,就见吉祥从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笑意吟吟地朝她走来。
“小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挺好的,大伙儿也都好吗?”
两人说着话,吉祥接过她手上的包袱,将她扶上了马车,这才简单地向她讲了几句富贵山的近况,因为山中生活安逸舒适,吉祥看起来倒比在太子府的时候沉静不少,但是不难发现,她即使笑着,眉宇间也隐藏着一抹挥散不去的忧郁。
淳于邯见此,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吉祥,可有收到段子桓的消息?”
一听到这个许久不曾被提起的名字,吉祥脸色猛地一变,她别过头去,语气中带着落寞:“不曾。”
“吉祥,你知道吗?你不会撒谎,你一撒谎就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是不是他一直在找你,你却始终不肯理他?”说到这儿,淳于邯眼眶泛红,她当然知道吉祥在顾虑什么,说到底,都是她害的。
吉祥动容,蹙眉看向她,轻唤了一声“小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傻丫头,段子桓是个好人,若是他知道实情,定会心疼你的,若是他要怪,便让他来怪我吧。你不肯接受他,那我便自去他门上请罪。”
“小姐,不是的……是我配不上他,原本我就是个丫鬟,如今又……”说着,吉祥紧咬唇瓣,忍了忍,眼中还是泛起了雾气。
见此,淳于邯心中的愧疚更重了,更是暗暗下定决心,她就是倾尽心力,也要为吉祥寻一方良方,希望能治好她的伤。
马车缓缓前行,终于在天将黑的时候到达了富贵山脚的城镇,想起山上需要添补的东西,吉祥道:“小姐在车上等等我,我去买些东西就回来。”说着,她撩开车帘准备下车,却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影时猛地怔住,就保持着撩帘子的姿势,再也动不了分毫。
“吉祥,怎么了?”淳于邯好奇地探过头来,却也在看到马车前站着的人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