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还没从楚之晏那明亮的没有丝毫杂质的笑容冲击下回过神来,闻言愣愣的低头去看。
“患者男,年七十,大便艰涩难排出,腹中冷痛,面色口白,四肢不温,畏寒喜暖,舌淡苔白……”
楚之晏眨眼,那宽厚明亮的笑容又被促狭所取代:“行了,我只问你能不能看懂,可没叫你念出来。”
苏宛脸上有些红,也有些恼。
她会失态还不是他,无缘无故笑那么好看做什么!
“早上的药已经用了?”楚之晏瞧见她红透的耳根,难得好心的放过了她,没有拿来调侃戏弄。
苏宛深吸口气,将懊恼抛到脑后,抬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嗯,已经服用了,多谢你安排的这样周到。”
“我可是要收报酬的。”楚之晏一副不肯吃亏的模样。
苏宛笑道:“这是应该的,楚兄有事但请吩咐。”
楚之晏朝她身旁的桌案努了努嘴,“虽然有识字的小厮,可他们总是粗心得很,整理这些脉案一点不上心,到最后还是要我亲自整理。”
他故意顿住,苏宛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接口道:“若楚兄信得过我,这些脉案就交给我来整理,可好?”
楚之晏连假意推辞也不曾,立时眉开眼笑起来,“当然信得过的。苏小弟啊,这些脉案都是我积年看诊积累下来的,其中有许多的疑难杂症,于我是很重要的东西。”
苏宛只好保证道:“楚兄放心,我必定尽心尽力,不会误了你的事。”
楚之晏面上满意更甚,走到桌案前坐下,示意苏宛在他对面坐了,“手。”
苏宛知道他这是要给自己搭脉,忙将手放到桌案上的脉枕上。
楚之晏取脉时表情认真,甚至凝重。他严肃的抿紧了嘴角,美丽的近乎妖艳的脸庞有种利落的坚定感。
眉目疏朗,眼神沉静。
“你可知你这病是如何来的?”半晌,楚之晏收回手。
苏宛只知道自己得了一场风寒,其他的她哪里知道,便诚实的摇了摇头。
“前不久得了一场风寒吧。”楚之晏肯定的说道。
苏宛点头,眼神热切的盯着楚之晏。
“病根儿却不在这场风寒上,你可知七情致病?”
苏宛皱着眉头点头:“听说过,怒伤肝,喜伤心什么的?”
楚之晏点头,“忧伤肺,恐伤肾。你这是积年的思虑劳顿、忧悲恐惧导致肺腑俱伤,五脏郁结,气血不顺,又常年营养不良,未曾好生养过。这病自然就缠绵成了顽疾,便是没有这场风寒,平日里是不是也总是神思不继、头晕乏力?”
苏宛哪里知道从前是什么光景,不过自从她变成了这副身体的主人后,确实是挺容易累的,一累就容易头晕,她一直以为是长期吃不饱而造成的低血糖的缘故。没想到根子上竟是什么思虑劳顿、忧悲恐惧?
原主到底是个什么人,又经历了些什么,年纪轻轻的哪有那么多思虑忧悲的?
“这病很难治吗?”苏宛不由得有些担心。
楚之晏察言观色,将她迷茫担忧收在眼里,道:“五脏损伤最为厉害的便是肺,肺气抑郁,耗散气阴,是以一场风寒就引发了咳血。知道了病因,这病倒也不难治。除了汤药针灸,还需调整你的情绪,这个却是我无能为力的。”
他打量苏宛几眼,“我观你性情,很是乐观豁达,便是有些损伤,也不该如此严重才是。”
苏宛苦笑一声,又不能跟伟大的楚神医实话实说,只好支吾着敷衍道:“唉,人生不易。从前我颇多想不开,如今才想得通透了些。”
她不想说。
楚之晏目光微闪,却也不再追问。
醉墨提了个雕花小匣子进来,“少爷,东西给你拿来了。”
“放下吧,带小诺出去玩会。”
正在一旁翻书的小诺闻言,征询的看向苏宛,见苏宛点了头,他才跟着醉墨出去了。
“针刺穴位需要除去衣服,你介意吗?”待醉墨将门从外面关上了,楚之晏才抬眼望向苏宛。
他没笑,神情寡淡而严肃,极度的认真仔细,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苏宛却笑了,“我要活命,所以别的,我也顾不上了。”
什么名声,什么清白,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她本来就不是食古不化的将清白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古人,因治病而脱衣服,有什么好介意的。
楚之晏神色稍缓,瞧着苏宛非常明亮清澈的目光,缓缓勾了勾唇,“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可以喊个小丫鬟来陪你。”
“不必。”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苏自强是一个女人,“楚兄磊落君子,济世为怀,我自然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