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台之下,正对着殿门的一块四方形空地被临时劈为歌舞场,搭建起两尺多高的木台,上面铺着猩红绣金丝花地毯。
参加饮宴的中低级官爵依品秩高下围坐在高台以此坐于殿前广场,好在这一日风和日丽,暖日融融,虽是深秋,坐在殿外也不觉丝毫凉意。
国宴上来了,羊羹、鹿脯、鹭鸶饼,炸响丸子,品类不多,菜式单调,口味也不大对胃口,再加上风一吹全凉,李熙举箸半晌竟觉无可下之处,一时反倒怀念起今早吃的那碗虾皮馄饨和胡麻饼来。
想想真是罪过啊,光禄寺精心置办的国宴吃不惯,偏爱村野老妪调制的饮食,难道我天生就没有富贵命?
李纯为了笼络人心,下旨让太子李恒为刘稹和几位副帅敬酒,让几个年幼的亲王、皇孙为其他高级将领敬酒,又打发身边近侍太监为像李熙这样的低级军官敬酒。
一场宫廷歌舞悄然把酬功宴的气氛推上一个**,三尺高的舞台上,十六名体态丰满,面颊丰润,面目如画的宫廷舞姬完美地演绎了一场《盛世霓裳舞》。
酒宴的气氛骤然高涨起来了,初时的庄严肃穆气氛不见了,众人纷纷离席串酒,彼此敬酒,相互谈笑,粗声大语,南腔北调。
都是粗豪之辈,几句话一聊,彼此就热络起来,一热络就攀谈起来,谈的兴起,就彼此灌对方的酒,为了分清谁喝谁不喝,一时划拳猜令之声四起。
舞台上弦乐依旧,舞姿翩然。
宫台之上,诸大臣轮番向天子敬酒。其乐融融。
李熙正和即将赴成德赴任的镇将王俭把酒言欢,刘默彤和石雄忽联袂而来,刘默彤已经升任神策军校尉,此刻正是春风得意。他二人一左一右坐到了李熙身边,一口一个杨兄叫的亲热无比,王俭见人家兄弟叙旧,不便久留,与刘、石二人通了姓名,便告辞别去,找其他人喝酒去了。
石雄手里擎着一只精巧的鎏金梅花杯,细细品着殷红如血的葡萄酒,双颊微红,醉眼朦胧,半真半假,似嘲带讽地说道:“老四,春风得意啊,哥哥我敬你一杯,今后多多关照。”
李熙笑道:“这是哪里话来,小弟能有今日还不是仰仗两位兄长的提携,此恩此情没齿难忘。”
刘默彤低头细品盏中残酒,没有答话,石雄却是“嗤”地一声冷笑,脸黑面硬,态度十分的不友好。
李熙瞅了眼坐在侧前方的李老三,恰巧他也望这看,四目相对,李老三讪讪一笑,竟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脸颊暴红,尴尬无比。
明白了,李老三已把自己入宫后的所言所行告知了二人,他们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两位兄长,这件事容小弟细细禀来。”李熙急切地想解释清楚,不论是跟李湛还是跟李德裕交往,自己都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地方,而且李熙坚信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
“唔。”刘默彤在李熙肩上按了一把,说道:“你不必解释,事情老三都跟我们说了,你做的很对、很机智嘛。鄂王绰号‘神京小霸王’,那两句话怎么来着‘名震两衙三宫,掌压长安万年’,这些年伤在他手里的文武官员没一百也有九十了吧。你能在他那全身而退,已经十分难得了。”
“大哥,其实我……”李熙还要解释点什么,迎面却来了一个人,笑着说道:“杨参军,还记得咱家吗?”
说话之人是个穿团花黄袍的宦官,年约三十六七岁,白面无须,身材高大,略有些佝偻腰。
“仇公,是您呐,哎呀……”李熙急忙起身拱手作揖,笑的满脸春光灿烂。
来者正是内给事仇士良,身边带着一个手捧漆盘的小宦者,托盘里放着一只盘月镂花方底铜壶,一只白玉杯,一只碧玉杯。仇士良这正挨个儿给人敬酒呢。
闻听李熙这话,他稍稍怔了一怔,眉头略微蹙起,但眸子里的笑意非但没有丝毫减损,反而更浓更盛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