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笑,只道:“阿循如今一事无成,没的耽误了好人家的女儿,还是缓几年再说此事罢。况且祖母青春正盛,这时候走出去说您是我阿姐都有人信,便说什么重孙不重孙,未免烦恼得太早了些。”
这话推拒得太过明显了,旁边韩大夫人不敢插话,却只管拿眼去瞪韩循,叫他莫要太犟。
所幸李琳此刻心情好,也不恼他,只仍是笑道:“阿循却不知,祖母如今给你寻的这一个虽是散漫了些,可有桩好处却是你在外头无论如何也遇不上的。”她说着话,只管笑盈盈地看着韩循,好像要在他脸上瞅出一朵花儿来一般。
看得韩循都有些不自在了,不过他向来气度好,因此脸上并不显露,只说:“娶妻生子原本是男儿应当为之,然而大姐姐故去不久,阿循却不宜在此时论及婚嫁之事,否则未免也太过凉薄了些。”说话时他脸上笑意温淡,端的是一派风度翩翩,有情有义。然而此言一出,在座之人却无不变色。
所谓“韩素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韩家人都心知肚明。韩循偏偏在此时此刻如此提及,岂不是明晃晃地在打李琳的脸?
李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却并不当场发作,只是渐渐阴沉了脸色,冷笑道:“自古只有为长辈守孝、为妻子守孝,倒不曾听说过这做堂兄弟的还要为堂姐姐守孝的。怎么?阿循你是准备守一年,还是守三年?”
不等韩循回答,她又道:“祖母如今为你寻的这个人家却是你左师亲自提的。对方小娘子家中行三,父母亲皆是炼气阶的仙师,祖父更是化神期高人。她上头有一个姐姐,一个兄弟,姐姐如今也在天坛宗修炼,兄弟则掌着家业,这一家原本是大族旁支,如今也已回归本家,她自己虽然不曾得入天坛宗,然而也有化气初阶的修为,是一位四仙根的小仙师。难不成,便连这样的女子你都还是看不上?”
后头这一段话,李琳是每说一句,旁边诸人的神色间便更惊讶一分。等她说完,韩大夫人已是满眼放光,韩二夫人则紧抿着嘴唇,神色间又是难以置信,又是隐隐不甘。
韩锦堂也顾不得规矩了,忙就问:“阿娘,那家女儿如此了得,这婚事能成么?”
他这一问,李琳脸上的神情间便露出了几分得意。她笑容和缓了些,道:“说来也是阿循的造化,这家小娘子的四仙根有些相克,修为长进甚是艰难,因而他们家也并不指望她修出太大成就,如此这位小娘子到了年龄,可不就要论及婚嫁?我们家循郎君仪表堂堂,又有你们左师从中说和,这才能说上这样的好女子。”
韩大夫人在旁边听得是喜上眉梢,心花怒放,当即便再也忍耐不住,一击掌道:“果然是好造化!阿娘,此事我们阿循是无论如何也都会应下的。”
韩锦堂也甚是欢喜,道:“对方小娘子有四仙根,说不得待她与阿循成婚后,也能为我韩家生下一个带仙根的子弟来,有了能修行的后代,我韩家在这丹霞镇便可真正站稳脚跟了!”
李琳听来很欣慰:“果然还是大郎你年长些,看事情也更稳重清楚。你左师也是这个意思,否则他又何必放下身段亲自去为阿循求亲?说来从前在洛阳的时候我们也是太过想当然了些,这没有仙根便是没有仙根,不能修行便是不能修行,即便勉强入了仙宗又能如何?更何况凡人原本便不可能成为仙宗弟子,那时候那柳风遗可是诓得我们好苦!”
她说的是从前天坛宗和太岳宗到洛阳招收门人之事。那一段时间她正与左平生气不肯理他,因此便想借助柳风遗将韩循与韩知送入天坛宗。柳风遗为人颇有几分吊儿郎当,很会勾人胃口,也不正面否决此事,只管每日里叫韩锦堂和韩锦年陪着东游西晃,又叫韩循携琴于闹市街头当众演奏,美其名曰察其心性,如今看来,他可不就是在耍弄韩家众人?
李琳后来弄明白此事,可是将柳风遗好一番恨苦。不过左平并不愿因为此等小事而去找一个大有前途的弟子的麻烦,李琳便也只能暂时按下此事不提。
韩锦堂便说:“到了仙门,最紧要的还是实力说话。柳风遗与薛二郎交好,薛二郎背后又有炼神期高人,他开这么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我等此时也无法计较,还是叫阿循生个有仙根的小郎君是正经。”
李琳点头:“阿循如今正当年,能娶得一个有仙根的小娘子为妻也算是他的机遇了,左师既已提亲,他再没有据婚的道理。至于阿知倒是不急,他年纪还小,往后总能遇上好女子的。”
两人一番说话,却原来李琳根本就不是要问韩循的意见。
左平都已提亲了,又哪里还有韩循拒绝的余地?
而他们这般心心念念地张罗韩循的婚事,为的也不是他的终身,而不过是想要一个有仙根的后代罢了!
韩循退至一旁,终不再言语。
旁边的韩知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垂着眼睑,神情依旧很是温雅谦冲,却不知为何,这一眼中韩知竟看出了几分惨然来。
他便悄悄伸出手扯了扯韩循的衣袖,韩循转过头来,看着韩知微微一笑。
当真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韩知都呆了一呆,心想:“难怪那位四仙根的小娘子愿意下嫁,以阿兄这般品貌,哪个女子能不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