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知道这是韩老夫人有意要折腾她,给她下马威。这是韩老夫人惯用的手段,她从来都是面上慈善,滴水不漏,至于暗地里如何,便要看对象了。
不过像这样的苦头,韩素在流落江湖、遍访名山那几年间早就吃过不知多少,韩老夫人便是再晾她三五日,在韩素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她反而落得清静,更可借此时机好好查一查自己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情况不容乐观,韩素闭目内视,心神甫一沉入,见到自己几乎乱得看不清脉路的经脉,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骇了一跳。
韩素顿时有一种积年老河工望黄河而兴叹的感觉了,只怕以她如今的能力,要调理好这一身经脉,也不比河工们疏浚黄河轻松多少。这其中最为可怕的是,黄河虽然年年治,却是再如何经验丰富的老河工也不敢保证这黄河就从此不再害洪灾,而韩素的经脉亦是如此,韩素便是对自己再有信心,此刻却也不由得失了几分底气,不敢肯定自己这破败经脉究竟还能不能治好。
她尝试着调动真气,然而真气在丹田中只是微一挪动就痛得她几乎大脑空白,如此这般,又给她疗伤之事增加了不少难题。
韩素皱了皱眉,却也不敢就此放弃。
她只得先歇一歇,再来时因早有心理准备,憋着气忍着痛,这一回真气倒是险险探出了丹田,探入督脉半寸有余。
韩素不敢有大动作,真气才方探出些许,她便又小心将之收回,归入丹田细细温养。这般来来回回,她动一动,歇一歇,动时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歇时平心静气,间或想一想如今处境以及应对之策,等到窗外隐隐透入白色微光时,韩素终于能将丹田中真气逆督脉而上,游走出两寸许了。
虽然成果微弱,但总算还不是全无希望。
韩素如今倒很是看得开,有这成果她心中已是极大地松口气。路总是人走出来的,这天下要乱也好,韩老夫人要直接将她送到薛瑞卓手里也罢,都是旁人的选择,她不能左右别人,唯有控制自己。
而韩老夫人这一晾,就将韩素给晾了整整一天还有多。
韩素躺在榻上,又冷又饿又痛,四肢虽然回了些力气,能在小范围内动一动,却并不足以支撑她走出这间小书房。她独处在此间,简直与被幽闭无异,倘若是寻常人,经过这一番磋磨,便是不崩溃,心中防线也必然是早就节节败退了。
韩老夫人从不低估韩素,因此直到第二日夜间,她依旧没有露面。
不但她自己没有再露面,韩家其他人也同样没有露面。
冷冷清清的小书房里,韩素已将真气逆督脉而上,从尾闾穴行至了夹脊穴。
再要往上时,她的真气却难以为继了。
韩素已入先天,真气本该绵薄雄浑的,奈何她几次三番受伤,本身真气便一直不曾全复,再经得昨日那一番反复,这十成里头更是去了七八,徒留下的一两成即便韩素用得再小心,也终有耗尽时。这一次耗尽,要想再将真气养出,却又比此前更须艰难几分。
韩素只得放弃一鼓作气冲破夹脊穴的念头,干脆从内视中退出,又默诵起自己从前学过的各种内家典籍,以期从中找寻出更加有效的疗伤方法。
她从《南华经》默诵到《抱朴子》,又从《抱朴子》念到《太玄经》。心中不免就想:“柳风遗说,修仙分四大阶段,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凡人没有仙根,虽则无法跨越炼气化神这一道难关,炼精化气却是人人可为的。凡间武者日常修炼其实正是炼精化气,如此说来,我此刻也是在炼精化气。而气从精来,精又是何物?”
凡间武者修炼,或是听从师长教导,或是凭借秘籍揣摩,总归是照本宣科,却极少有人去思考,这真气究竟从何而来,人体又为何能够产生真气。
韩素此刻穷极思变,虽然一时难以想到关窍处,心中却也有了几分通透。
“我虽然一时想不到,但若果真能够悟通其中究竟,这伤说不得便不会这样难治了。”
她振奋精神,几乎要将生平所学又再度从脑中全数翻出,正想得深入时,胸口却不知为何,竟莫名发烫起来。
韩素略惊了惊,忙就伸手探入怀中,却摸出一只朴素的小荷包来。
韩素便怔住了,这荷包中装的,正是当初从仙缘台中掉出的那颗椭圆形小石珠!
这颗石珠虽是从仙缘台中滚落而出,韩素却只将其当做仙缘台中的某个部件,虽然小心收藏,却也从不曾期待过这石珠能有什么神奇作用。毕竟仙缘台不完整尚且不能启动,这石珠便是出自仙家法宝又能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无用的残件罢了。
韩素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此时此刻,在她什么也没做的时候,这一颗被她看做是仙缘台残件的石珠却忽自有了动静。
石珠发出的热量越来越大,即便是隔着小荷包,韩素也觉得手心烫得几乎无法承受。
虽然此间实在不是方便之处,但石珠偏要在此时有了动静,韩素却也无法。
她索性向矮榻里侧让了让,然后将石珠从荷包中倒出,小心放置在榻边小台几上。
就见那石珠颇有几分憨态地在台面上滚了滚,然后静止,便有一道很是小心翼翼的声音从石珠中轻轻探出:“前辈……”
韩素手一颤,也顾不得是不是会将自己烫伤,忙就将石珠罩在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