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火便成了希望的源泉。而让人欣慰的是,活死人虽然能够跳跃,可跳得不高,也还并不懂得攀爬。人们居高临下占据了位置优势,再加上后来陆续燃起的火光照明,人们的情绪便渐渐有所稳定。慢慢地,屋顶上有人出头组织幸存的人进行反抗,下面的船上、街道上,也有人出面带头,引导众人寻找有利地形,且战且退起来。
韩素像一抹流水,游走在人群中,亦是渐入佳境。
行云流水、细水长流、顺水推舟、逆水行舟、悬河泻水。
风起水涌、大浪滔天、滴水不漏、水到渠成、水落石出。
剑起时水势绵绵,或刚或柔,或进或退,总归不离一个要诀:动!
流水篇之所谓流水,便在于“流”、在于“动”、在于“活”!
只有流动着的,活着的水,才是上善之水。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不争,并不是心如死水,而是心有丘壑,因此不需去争,以不争为争。
韩素心中一片静默,她杀人,救人,一切动作都仿佛是流动着的古风诗篇一般,充满了韵律与不容破坏的节奏感。急流勇退,她仍然没有学会,但一直躁动的内心终归是平静了许多。
直到黑夜悄悄退去,天际渐渐染上灰白颜色,她才骤然收剑。
那一刻,站在地狱一般的废墟中,韩素轻轻弹去剑上污迹。她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软帕,站在不知何时竟似是停止了流动的大运河边,轻柔擦拭起手中的清音剑。
天地一片静寂,入目皆是亡者。
前一夜,这大河之水还在不知疲倦地滔滔奔流,前一夜,这金粉河畔的人还在挑灯阔谈,轻舞踏歌。
一夜之间,如此巨变,让人几乎无法分辨,脆弱的究竟只是人的生命还是整个世界。
有那么一刻,韩素看着眼前疮痍景象,恍惚间似乎体会到了什么是水波不兴,心如止水。
流水剑法之静水篇:一动,不如一静。
因为是见识过繁华之后的悲怆,所以这样的安静才显得如此催动人心。
终于,有人大哭起来。
几乎可称是嚎啕的哭声打破了荒凉的静寂,零星一些游荡在港口边的活死人循着哭声僵硬地走过去,依旧执着地追逐着活人血肉。
韩素回过头,看到一个摸约十七八岁的少年女子举起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晾衣杆,站在屋顶上对着台阶下一个活死人的眼睛就那么直戳过去。活死人行动缓慢,她这一戳不但戳破了对方一只眼睛,那竹竿还顺着活死人的眼窝直直捣进了对方脑中。活死人凄厉地嚎叫着倒在地上,暗红色的鲜血和颜色诡异的一些胶状物顺着它被戳破的眼窝流下,顿时散发出腐臭的味道。
那少女豁然丢开竹竿,忽就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脑袋,也是呜呜哭了起来。
哭泣的人越来越多,哭声渐渐连成一片,在灰白色的天空下交响、回荡。
“三哥!三哥!”一个少年抱臂大哭,哭着哭着他忽然放下手臂一抹眼泪,霍地就从屋顶上爬下,然后冲着韩素直跑过去。他奔跑着,眼中闪烁着仇恨与痛苦的光芒,视线一刻也不离韩素,近乎嘶喊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不救他?”
道路上几乎都是尸体,有些是活死人的尸体,还有些是还没有变成活死人就已经死了的人的尸体。
少年踉踉跄跄地踏着无数尸骨一路跑到韩素面前,瞪着一双好像火一般的眼睛看着她,忽然抬起双拳就向韩素扑过去!
韩素轻轻让开,足尖一点便滑开了数十尺,然后她反手一剑,削掉了不远处一个活死人的脑袋。
少年顿时僵在原地,只是咬着唇看着韩素,之前一番发泄此刻已被打断,此刻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屋顶上的人们陆续爬了下来,有人提议:“事到如今……还是先将这些怪物全数清理掉再说其它吧。”他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疲惫,韩素只觉得有些耳熟,转头一看,就发现这人竟是之前在船上向她搭过话的康跃。
康跃见韩素看了过来,嘴角便扬了扬,勉强向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幸存的人摸约有四五百个,这其中也很有一些身手不错的游侠儿。剩余的活死人却是不多了,不需韩素过多出手,四五百个人一分,大约两刻钟后就已是将港口左近的活死人全数清理了干净。
然而这样一来,人们却也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
江都运河港口被一个无形的光罩封闭起来了!
光罩内的人站在这片人间地狱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光罩外生机勃勃的繁华街道,那是完全不同于光罩内满地尸骨的正常世界,然而,他们看得见,却摸不著,更出不去!
不论光罩内的人做何努力,那片薄薄的,透明的,看上去一碰就碎的光罩都始终如一地树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一道透明的结界,隔绝了两个世界。
外面是天堂,里面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