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睁开眼睛,左手轻轻抹去溅到脸上的几滴水珠。触手却颇觉腥热,拿到眼前一看,这哪里是什么水珠,分明应该是血珠才对!
武城三煞各自闷哼,齐齐退开,已是在韩素刚才那一击中集体负伤。
骆老三站得远,因此只是內腑受震,他是伤得最轻的。葛老大本就潜在韩素身后,此刻虽然受伤,却也只是胸口被划开一条口子,伤重可以算得上,性命之危倒还暂时没有。老二常永是最惨的,他正面与韩素对敌,不但被削去了一只右掌,兼且胸口中剑,一身横练功夫全数破于此处,退了几步之后就再也站立不住,扑通倒在地上。
一时间,荒山内外一片静寂,只余一些被无限放大了的细微风声,幽咽有如鬼哭。
倒在地上的常永忽然动了动,挣扎着轻咳了声。
这一声,就仿佛是打破此刻静寂咒语的钥匙,瞬间将人从沉默中唤醒。
骆老三恍惚了一下,几个大步就奔到常永面前,一边伸手来扶他,口中就带着焦急喊了声:“二哥!”
常永面如死灰,原本魁梧精壮一条中年大汉,此刻看来竟似在片刻间老了十几二十岁一般,只显得憔悴孱弱之极。
韩素并没有趁势追击,只是移形换位,轻巧几个错步将原本处于身后的葛老大让至身前,如此一来,她就从此前被三人合围的位置变换成正面面对这三人了。
骆老三目眦欲裂,转头恨恨瞪向韩素。
葛老大则也在悄然间转换身形,却是以肉躯挡在骆老三与老二常永身前。他一边从里衣的袖口边上撕下布条,熟练地将自己胸口已经被点穴止血的伤处包好,一边“嘿”了声,道:“好剑法!”
韩素并不出声,只是轻轻一抖手腕,震去剑上血珠,然后归剑入鞘。
虽是一个收剑的动作,却无端让对面三人心惊肉跳。
葛老大嘴角抽了抽,又轻嗤道:“想不到莫苍风一世侠名,临了临了却收了个心狠手辣的徒弟。”他如此说话,却实际上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摆明要用言语激得韩素不再下狠手了。
韩素当然不会向他解释自己其实并不是杀人狂魔,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
她道:“我不曾听得苍先生提起过三位。”言下之意是问他们三个与苍先生究竟有何恩怨。
实际上,苍先生不止不曾提起过这三人,江湖上一应事务他都很少提及。他不提,韩素也不问,便是临别时韩素终于问起他有何愿望时,他也只说惟愿韩素得成仙道而已。
苍先生是一个极有风度的人,虽然他面容丑陋,可内心却十分从容大度。
他既然什么都不说,那就是从前旧事皆随烟云散的意思。
因此韩素并不打算逮着一个与苍先生有旧怨的人就来个赶尽杀绝。
葛老大却是怔愣良久,最后颓然一叹:“不曾提起,竟是不曾提起……”
骆老三急道:“大哥!”他将常永半抱起来,转头又看向韩素,道:“我们跟那姓莫的之间有笔帐,三天三夜也算不完,清音剑原本是我们大哥的家传宝剑,你说我们有什么恩怨!哼!要杀便杀,何必啰啰嗦嗦。不过我们今日虽是你手下败将,你若非取我武城三煞性命不可的话,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虽是时而怒瞪韩素,可更多时候还是将视线落在常永身上。
葛老大则微微皱着眉,神情虽则颓然,挡在另外两人前面的身躯却半分不动。
韩素只道:“我为何要杀你们?”
骆老三便是一怔。
韩素道:“苍先生功力比我只强不弱,他既然不杀,我自然也没有杀的理由。清音剑在我手上,三位要寻仇也好,要夺回清音剑也罢,只管上手便是。”她神色淡淡,语气亦是平平,可不知为何,听得这番言语的另外三人却只觉得她气势迫人,可恶至极。
骆老三“哈”地一声笑,几乎是厉声道:“好一个不杀!不杀便不杀,我却是不会感激你的!”他一把将老二常永整个抱起,口中又低声道:“大哥,二哥快要撑不住了。”说着话,他脚下已是大步迈开,奔着山脚疾行而去。
葛老大则顺着他的方向且退且行,眼看韩素静立原地,脸色淡漠,果然没有要追赶的意思,方才在离得韩素足有二三十丈的时候反过身去,继而施展轻功,快速追上了骆老三与常老二两人。
韩素站在原地,静默地目视他们远去。
过得摸约数十息,有两个人悉悉索索地从这片小山包后头翻了过来。
韩素头也不回,道:“为何回来?”
俞立结结巴巴地说:“我、鄙人实在、实在忧心阁下……”
韩素便微颔首,迈步即走。这俞立二人摸约是在韩素与武城三煞战事初定时出现的,韩素对此早有感应。她当时不说破,不过是懒得理会。此刻武城三煞已经离开,这两人又自行现了身,她便顺口问上一句。问过之后,自然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稍行几步,身形已是在十数丈开外,俞立和季江便互相搀扶着在后头一边跑一边急喊:“等等!阁下且等上一等!”
俞立更是道:“鄙人恩师乃是当朝裴太师,阁下今日若救我二人一救,我师知晓定有重谢!”
韩素当即停步,等那两人追上来,她便问:“俞司业可曾识得杭城百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