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冬天,就是冬至前的那一晚,后半夜还下了好大的雪,我和他——”,贼一本正经指指钱先诚,“把东西抬到他家后院,就是在育秧床后面,他在那里掏出一个洞,把东西塞了进去。”
“东西有多大?掏得洞有多大?育秧床有多高?”柳全汉问。
“天色很黑,看不清楚,只记得四四方方一个长土台子。东西最大的,也就是个铜香炉,小的是银钱,都不大。”贼说。
“你如何认识钱先诚?”
“在王举人家做事时认识的,他在那里抄书,我做打扫粗活。”
文翰忽然气愤地指着贼:“我爹房间的砚台,是不是你用破的偷换了?害得他忙了一冬天,一文钱也没拿到!”
贼不屑地撇撇嘴:“那是管事王希岭干的,一个破砚台,我还不稀罕。”
柳全汉一拍惊堂木:“言归正传,王三,你说赃物藏在育秧床,怎么没找到?”
王三非常震惊,眼睛大大地瞪着钱先诚:“你,你,你把东西藏哪里了?”
钱先诚气得:“我不认识你!”
“钱先诚,我就是见你老实,才把东西藏你家的,没想到你人面兽心,竟然敢私吞,我,我,我若不死,定和你没完。”
钱先诚气得:“大老爷我冤枉,我不认识他。”
柳全汉指着钱先诚问王三:“你到底认识他不?”
“认识,他是林津镇的钱先诚,后来搬家到山窝村。”
柳全汉一副准备结案的样子,又说了一遍:“你看好,这人是不是钱先诚?”
那贼对着看了又看,十分笃定地说:“是的,就是他!”
一个差役走上前,柳全汉问:“此人也叫钱先诚,你有没有弄错了?”
那贼看了看,见差役的两手粗糙,全是茧子,肤色虽然白皙,但皮肤干燥,显然是常晒太阳的,根本就是一个农人假扮的差役,便磕头道:“此人,我不认识!”
“大胆狂徒,竟敢诬陷良民,不动大刑,谅你不招!”柳全汉一拍惊堂木,“此人才是山窝村的钱先诚,可见你是一派胡言!”
王三惊得眼睛忽然瞪得溜圆,他以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馅。
衙门口围观看审的百姓也忍不住议论起来,纷纷称赞知县乃少有的奇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后面的审问,和钱家人没了关系,柳全汉让他们一家退了出来,包括“假钱先诚”——西王村铺子掌柜梁满仓,他昨天来县城办货,今天早上被衙役请来做临时演员。
衙役先见了钱文翰,早上在街上找人,就和钱先诚不那么像,只是斯文、白净而已,不然,贼王三还不狡辩说他没看清?
钱先诚带着儿子和侄子,就在县衙门口,给梁满仓磕头行礼:“谢谢你!”
“别别,快起来!”梁满仓闪身避开这个大礼,笑嘻嘻地说道,“起来呀,若没这事,我怎知世上还有这样的恶人。”
钱先诚唏嘘:“若不是青天大人还我清白,这辈子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他问清梁满仓家所在,诚恳地道,“不日定去西王村,拜谢梁兄大恩!”
“我哪有什么恩情与你,你是托了县太爷的福。”
“那个大恩,我自然也会报答!”
梁满仓笑嘻嘻和他们告别,他还要办了货,赶回家呢。
天色已晚,钱先诚昨晚又在狱中吃了苦,走路都有些蹒跚,三个人只好去客栈住宿,文瑾开了两个房间,一副好人模样给文翰说:“哥哥帮二伯洗濯洗濯,也陪他说说话。”
钱先诚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这时候已经困顿不堪,根本没心思考虑文瑾为何不要个三人房间,文翰的心思却在其他地方,也没有异议。
天气尚热,小二提来热水,文翰帮父亲擦洗,又帮着捶腿,钱先诚很快睡着,他却睁着眼看着房间的顶棚发呆。
今天让人假冒钱先诚的计谋,是文瑾出的,他由衷为弟弟高兴,却对自己将来忧心起来,这次顺利通过院试,他并没有在欣喜之际,忘乎所以。再过半个多月就是乡试,文翰本可以去碰碰运气,可他发现,自己非但没能考上廪生,甚至差三名就是附生,既是秀才中的第三等,这样的成绩,乡试肯定没有希望。他府试的名次就不太好,可府试到院试,还有三个月的学习时间,他自认好好学习,一定还能提高,可院试到乡试,却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他来回往返都差不多消耗掉了,根本没法再跟着王举人学习、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