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却仍旧劝道:“将军!不可太过迂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夫人在这里,油尽灯枯一辈子么!那样做,夫人才是被亵渎了呢!”
陈子陵听了,低低叹道:“我怎么不知在这庵堂,实是委屈了茜雪!我也知道,这真凶并不是她,和她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是如今这个真凶,皇上和贵妃竟是命他好生将个城内城外的画像撤掉,不许再提了的!可是让他疑惑的紧!意欲细问,可是皇上却是怎么也不肯往下说了!
想来想去,他只得说道:“我却也知道,你们夫人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是权宜一时的!不过也只有先这么着!”
管家便还在后面,死死跟着说道:“总之,老朽说的话儿,将军还请好生想上一想儿。依我看,将军心中似乎也并非对我们夫人无意呀!”陈子陵听了,心中流过一阵涟漪,只是不敢再往下想,说道:“管家!你这番对我说,我心中自是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不愿意辜负了时元!即便罗茜雪此刻答应了我,即便我待她很好。可我知道,她的心中永不会忘记柳时元!柳时元永远在他的心里活着!所以,我宁愿此刻就像个旁观者一般,就在她身边远远地看着瞧着,看着她守护自己的爱情,一生一世,直到入了土变成风,但是没有了遗憾。那样,我可才算是真正地敬重她!所以,管家,这样的话儿,以后可别再提了!”陈子陵是重重嘱咐一番。
老管家听了,感叹道:“我真是糊涂了!只是看着夫人夜夜憔悴,心中不忍!我却没有想到这层缘故!看来,将军是知夫人的心是甚深啊!”
陈子陵听了便道:“不错!我当茜雪,便是如知己一般!所以,若是我莽撞提了出来,便是绝对的污辱与她,也自是侮辱了这九泉之下的时元!那样的一个乘虚而入的陈子陵,自是不配做他们二人的挚友!那样的我,我自己都瞧不起!老管家,你可明白?”
管家听了,心中顿时有千言万语,长长感叹了半日,方说道:“陈将军一片诚心,真是可昭日月、天地可鉴呀!老朽愧悔呀愧悔!”说着,徐徐告退不提。
陈子陵压住心里的万种情思,去庵堂见了罗茜雪,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哀恸,陈子陵便细细嘱咐了一回,自出了柳府。待走出了这柳府,陈子陵看着这冷冬阴霾的天,可是却不知从哪里吹来了好些莫名的花儿,落在这片街上。心中的愁绪都也都随着花儿一一随风逝去,他口中不由大声念道:“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念完了这词儿,他方觉的胸中大为畅惬!
觉得之前的种种烦恼情愫全部尽都烟消云散了,那之前的种种,那昨日的陈子陵,竟是已经死去。而今日,竟似获得了重生一般!他抬起天儿,看着方才还是阴霾的天色,可是顷刻之间,那暖阳便直直钻出了黑沉的乌云,将那些云层尽都镶上了暗红的金边!陈子陵在心中大声叫着:从此以后,你方才是真真正正脱胎换骨了罢!柳绵绵也罢,罗茜雪也罢,于他的生活再不相干。
可他哪里知道,此时他的一番借词发挥,直抒胸臆,在这街旁乔装的柳时元听来,竟是有别样的深意。此时的柳时元,佝偻着背,听到陈子陵的这番话,低了头苦笑,看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陈子陵和罗茜雪,已然是生出许多的情意来了!这是大大超乎他柳时元的意料之外的。
这阵子,商州城内人们的谈资重心,已经从这柳府转到了那宝簪楼。那些商客眼中爱财如命的梁妈妈,不但身怀有孕,而且更绝的是,她居然求了那管娼籍的乐府,花了巨资,口口声声儿地要出了这呆了十余年的宝簪楼儿!此言一出,全城皆惊!
乐府的那些官员自是个个长大了嘴儿不说,就连主事的管办也不解了,他道:“梁妈妈,当年可是你死乞白赖地呆在这不走呀!今日倒是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妈妈不是来说着笑的罢!”
梁妈妈听了,便假意着恼,舞着帕子笑道:“我也在这楼里呆的好些年儿了!这会子竟是来胡说的不曾!”梁红鸢因又叹道:“实在是这一年一年儿的,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是终究无趣的很!”
这主事的管办便笑道:“可是妈妈为了肚里的孩子!妈妈这些年儿,只怕这手里也是阔绰的很吧!”梁妈妈听了便笑道:“大人说的可也是!这一半一半的罢!如今我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儿了!这黄土已经将我半个身子都已经埋了半截儿了!哎,就想以后过个安生的日子!”
这些官员听了,便都叹道:“你这番说来,倒是惹人儿同情!你既是愿意走,我们怎么会拦着!这大路朝天儿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妈妈,我们自都准了!你去收了娼籍罢!好生过了你的下半生儿罢!”梁红鸢听了,方对着这些官员道:“就知道你们会准许!我们可都是打了几十年的交情了!可是虽说如此,我对这宝簪楼也是自有说不出的感情呀!这些个姑娘们,可不都是我一一带出了来的!如今一旦走了,怎么不教人伤感!”说的眼圈儿自是红红儿的,弄得那些官员一时倒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梁红鸢出了衙门,已经脱了娼籍,如今已经早是自有之身了。她这一路是直往宝簪楼而来,这里头的这些姑娘们,自是早就知道了妈妈要离开这里了,心中都是不胜伤感。
这一到了楼里,就发现这些姑娘们早早的就在这厅里等着她了。梁红鸢忍住了泪,强颜欢笑道:“姑娘们,你们这会子是怎么的了,一个一个都红着眼儿,怎么不都好生打扮了,自去待客去!”可是这些姑娘们听了,还是不曾挪住脚步,一动不动儿的。
梁红鸢便故意笑骂道:“姑娘们,你们这些没有志气的!这一辈子就呆在这,不想着以后出去了?很该学学那翘楚茜雪的样儿才是!那是多有志气!”这些姑娘们听了,方才都一一落下泪儿来,说道:“妈妈,我们是舍不得你呀!”
梁红鸢听了,止住泪道:“姑娘们,妈妈心中也自是如此!可是你们可知,这花儿既然开了,就有败的时候,叶子长了,就有落下去的时候,我们总有一天,还是终须分离的!”那些姑娘们听了,还是忍不住泪,有些多情儿的,竟还是落下泪来。一时之间,这宝簪楼里低低的呜咽阵阵,梁红鸢见说了无用,便一拍大腿,舞着帕子说道:“姑娘们,你们还想不想我这辈子嫁出去了?”
那些姑娘们听了,都破涕为笑道:“我们自是望着妈妈早日嫁出去!”
“这不就结了!如今你们也知道,我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这样笨重的身子,照顾着你们,来往着张罗,可也累的慌!你们还心疼妈妈我不?”这些姑娘们听了,面面相觑,为首的嫣红道:“好了。姐妹们。既然妈妈决定已定,我们就不要再让她为难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妈妈的屋子里住着她的老情人儿么?”
这些姑娘们听了,便说道:“是了是了。我们只顾着自己,却忘记了妈妈的难处!”嫣红便劝着姐妹们说:“姑娘们,我们还是该怎么怎么罢!妈妈以后虽不在这里,可是我们还是可以去瞧着她的不是!”梁妈妈点点头,对着嫣红说道:“嫣红姑娘,我已经对了管办的说了,从此以后,你可就是这宝簪楼里的老鸨了儿!”谁知嫣红听了,心儿险些一晕,她直直地看着梁妈妈说道:“妈妈!你怎么……妈妈你可知,我今年才二十!这天下哪有这样年轻的老鸨呀!哎呀,妈妈莫要难为我!”
嫣红还急切地盼望着,过了两年,她攒了本钱,便替自己赎了身,和自己相约多年的情郎双双去过好日子去也!可是梁妈妈说道:“嫣红,我知道你的心思!既然你这情郎有心与你,你索性就再呆上两年,一则帮我打理这楼子,二则也试探试探你那情郎的心意!待过了两年,我自会去求着管办大人,将你放出去,可也不晚!”嫣红听了,只得说道:“那么便这样儿罢!我就暂时管上两年,妈妈你平时为我们也费了太多的心思儿了,这会子就好好的过着日子去罢!你放心!”一行说着,一行劝退着周围的姐妹。
梁妈妈说道:“我的好嫣红,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多费心了!我自会记住你的好!”梁妈妈听了,见这些姑娘们已经被嫣红劝退了,便又将这宝簪楼里的诸多事宜好好儿的交代一番,方才进了自己的屋子,等着李小贵一一将屋子赁好了,自带着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