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左右宽的山道上,浩浩荡荡冲来了一对官兵。
官兵两人并立,一眼看去犹如一条看不到尾部的花蛇。
充当花蛇脑袋的,是十余个或粗豪或猥琐的江湖好汉,一个个志得意满,簇拥着一个身宽体胖、色眼迷离的将军。
那些江湖好汉,显然是投靠朝廷,想光宗耀祖的武林败类,看那神气,仿佛比真正的将军更有雄才大略,见到万古尘后一个个急吼吼起来,都恨不得马上建功立业,好升官发财。
走在最先那匹马上的汉子,比谁都显得粗壮,比谁都显得有力气,手里捏着一张铁胎弓,正自左顾右盼的大笑着。
出手一箭,就射穿了一匹骏马的脑袋,大伙儿连声喝彩,让将军也另眼相看起来,此时此刻不得意,还等何时?
能在当官的面前表现一番,那可是无数奴颜媚骨者最大的喜好——头儿一开颜,说不定就会喜从天降,美酒美女都源源涌来。
万古尘叹息一声,回头蹲下身子,爱怜的抚摸着死不瞑目的骏马,心慢慢地绷紧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但这伙官兵,不问青红皂白就狠下毒手,看来攻打围剿无怨谷,已受了重重恶毒的洗脑。
这伙人形虎狼进入无怨谷,无怨谷的芸芸众生,绝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怎样阻止他们前进呢?
万古尘暗自思量着,抹上了两只鼓鼓大睁着的马眼睛,喃喃自语:“马兄啊,一路走好!谁把箭射进了你的脑袋,我一定以牙还牙,让他的脑袋上也贯穿一支这样的箭,让他死得跟你一样。”
手一抖,穿进马脑袋的那支长箭,已被万古尘拔在手里,然后细看起来。
这是一支很长也很重的箭,箭尖有三个倒钩,附带着血淋淋的马肉,也附带着白中带红的马脑汁。
由长箭尖端看上来,万古尘的目光僵凝在箭尾精雕细刻的几个小字上了:当朝第一神箭手韩红荣。
能在自己的箭上刻这种字的人,一定是一个很自负的人,也一定是一个射死了很多人的人。
在一个腐败的朝廷里,那些满身荣耀的人,十有八九是阴险诡诈、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这个叫韩红荣的,自然也不会是一个靠真才实学走正道出人头地良善之辈。
万古尘抬起头来,目光如炬搜寻了起来。
对面,不到五十步地地方,将军、副将、扈从和手下士兵,都纹风不动地站在原地,停止了前进,目光都盯死了眼前山道上的惨景。
惨景,当然是霓洁裳制造的。
支离破碎的马尸,大卸八块的人尸,横七竖八,怪模怪样,透着浓郁的血腥,更是透着浓郁的不祥。
十余个骑马的江湖好汉强自镇静,脸色虽变,还没有了惊慌失措,而身后的士兵,可就沉不住气了,有的惊呼起来,有的瑟瑟发抖起来,更有甚者,大口呕吐了起来。
大军如潮,前面的无语,后面的跟着无语,空气显得无比凝重。
将军毕竟是在沙场和官场上混过多年的,迟疑片刻,沙声道:“哪位愿意下马去看个究竟?”
“小人刘沙河不才,愿意为东门将军效命。”浊声浊气中,一个手持方便铲,滚瓜溜圆又秃了顶的矮胖子滑下马背,大大咧咧走向了残值断臂,不断地翻看起来。
万古尘紧盯着对面那个手持铁胎弓的壮汉,暗自想:“矮胖子原来叫刘沙河,看看他能看出什么端倪来。那是东门将军,一定是复姓东门的了,也看看再说,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先杀了他——师父教过‘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倒可以试试。”
刘沙河内心还算强悍,丝毫没有不适之感,把残肢断臂一一翻看一遍后,带着疑惑大声道:“报告东门将军,这是三人二马的碎尸,被歹人用刀剑之类的利器砍死剁碎的。他妈的,无怨谷的歹人,可不是寻常之辈,比狼还凶狠数百倍。无怨谷之人当真罪大恶极,该受灭顶之灾。”
东门将军心中慌惶,口上却不屑地道:“本将军率有三万多大军,难道还怕了无怨谷的三五千刁民不成?打扫山道,继续前进!”
刘沙河迟疑道:“据小人观察,探路先锋苟鞭、杨伟、**已以身殉职了——碎尸道上的,正是他们三人。还有一同出动的莫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来已遭了毒手,已魂归地府了。有功之人的遗体,该当如何处理?”
东门将军愤然道:“无用的酒囊饭袋,平时自吹自擂,个个都说自己有多能多厉害,一旦上场,只会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家的志气。这样的佣人,本该诛灭九族,但本将军一向刚中优柔,无情又有情,就放过他们的三妻六妾、三亲六戚好了。”
刘沙河还在不明所以,敲敲脑袋,愣头愣脑问:“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东门将军不耐烦地道:“这儿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多少人想死后葬身于此,偏偏天不长眼,他们侥天之幸,能够在此长眠,已是无上之福,难道还要用水晶美玉厚葬不成?”
“哦,闻君一些话,胜读十年书,我懂啦!”刘沙河拍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状,抬起方便铲,呼啦呼啦一阵忙活,不大一会儿,道上的马尸人尸统统挑飞到深谷里去了,在没有半截残肢断臂了。
忙完活,刘沙河得意洋洋,向东门将军道:“报告将军,小人已胜利完成任务。”
东门将军点头道:“剿平无怨谷众刁民班师回朝,本将军一定向圣上推荐你做‘清道使者’,让你一生荣华富贵。”
刘沙河满脸喜色,连连谢恩,退到了路旁,不断嘀咕:“谢主隆恩……”。
东门将军刚要发令继续前进,突地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