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看上去一长一短,走路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倾斜。他的手紧紧的握着一根拐杖,让年纪不大的他看上去背有些驼,现在他的整个身体被黑色遮住,整个面部只露出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不小,可是因为现在被他轻轻地眯起,看起来有些狭长。但是就是这狭长的眼睛,这眼睛里看死平静其实早已经汹涌澎湃的目光,让南门希开始害怕,那是一种由衷的害怕,一种掩藏不住的害怕。那三个人都走到那人的身边,从他的手里分别接过去一个信封。有一个抽出来看了一眼,其他两个连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口袋。然后快速的地走进麦田,走向小路,走回那个小镇。不等那个人打他,南门希的腿已经自己软掉,他强撑着站起来把身体靠到红色的墙砖上。他努力的让自己站稳,眼里闪出慌乱恐惧的光。那个人从麦地向前走了两步,踩上不大的斜坡,走到南门西的面前。他冷冷的淡定的说:“南门希,你还认识我吗?”“呜……呜呜……”他怎能不是认识这个人啊,他怎么敢不认识这个人呢?这个人可是真会要他命的人啊,即使他想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也是无论如何都会认识他的呀。这个人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债主,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仇家,如果说其他的人对他来说都是唬人的小鬼,那么这个人就是他生命里真正的yan王啊。小鬼虽然可怕,但是没有yan王的命令他是不会勾人的,他挺多就是拿大虎拿着唬人的幡,吓一吓心里有鬼的人,阎,王爷就不同了,那可以直接的勾走你的魂魄,决定你是该留在第几层地狱,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南门希的阎,王,他就那么沉静地迎风站着,就足以让南门希瑟缩着颤抖。“你还认识我吗?”陈宾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南门希如遭电击,让他不由自主的站直身子,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势,不由自主的想要变成一只缩头乌龟,瞅准时机,快速地逃离。但是此刻他的胆量竟然如此之小,好像眼前的陈宾根本不是一个瘸腿的废人,而是一只敏捷的猎豹,一头矫健得随时可以扑过来咬掉他脑袋的雄狮。而他则是一只掉到水沟里的丧家之犬,一个被打回原形的偷鸡的贼。“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认识我吗?”陈宾再一次重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南门希感觉到自己对他的仇恨。“呜……呜……”南门希用舌尖向外顶着那破布。他怎么能不认识他呢?他怎么敢不认识他呢?南门希尴尬地苦笑。面对这个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债主,他知道有些东西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掉的了,所有的恩怨,所有的情仇,可能就要在今天,就要在现在,做一个结算,做一个彻底的了结。“你知道我把你弄到这儿来要做什么吗?”陈宾的语气依旧淡然,听不出任何的凶狠和暴戾。但是但是南门希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表面陈宾现在恨他恨得恨不得把他的皮抽他的骨,恨不得喝干他的血,恨不得吃掉他。有句话说的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无论你怎样富有,怎样强势,只要你做错了事,只要你造了孽,你就必须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因果报应,善恶循环,只要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你就逃不出这个圈。“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见他呆呆地不回答,陈宾又问,不过这次他的声音里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无风无波,而是微澜皱起,像一块轻敲湖面的石子,虽然不重,却让南门希再不能装傻充愣。“呜呜……”陈宾的眼角拂过一丝不屑,一丝嘲讽,他的声音像一把凌厉的刀,割向南门希早已惊慌失措的脑袋。“他们捆住了你的手了吗?”“呜呜……”南门希摇头。“既然没有,那就说明你是故意地要让那破布留在你的嘴里?”对呀,南门希大悟,他们只是用布堵住了她的嘴,他们根本就没有束缚她的手啊。南门希忽然觉得丢人极了,对呀自己也曾经是欺男霸女的主,怎么就被陈宾被唬得傻住了?连嘴里还有块破布都忘记了。他赶紧抬起手把嘴里的布抠出来。然后,张着嘴在那里吐气。他连咳带喘,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气息捋顺了。“回答我!”声音渐渐地有些不耐。“知,知道……”南门希一贯利落的口舌竟然开始有些结巴。没办法他也想利索,他也想伶俐,可是,他自己真的给他自己撑不起这个胆量。“哦,你知道?那好你说说看。”陈宾好像并不着急,他只是双手抱肘,神色阴郁地看着眼前已经明显开始发慌的南门希,他像一只捉了老鼠却不急着吃掉的老猫,他要和这老鼠游戏玩耍,让对方开始脆弱的心灵在放逐与逃亡的震撼中,感受灵魂的恐惧与无奈。他就是从那种恐惧和无奈中摸爬出来的,不对,南门希面对的只是对未知的恐惧,这种恐惧只存在于他的想象。而他的不同,他的恐惧是因为他那么切近那么真切地面对了死亡。他的恐惧要比现在南门希经受的恐惧强烈十倍百倍,而那份无奈更是要比南门希感受到的无奈强烈百倍千倍。他就是在这种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无奈中把自己封闭起来,把自己禁锢起来,让自己本来应该鲜活的生命一点点干枯萎缩。让自己本来良善的心残暴冷血。这一切都该怪谁呢?是该怪虚妄的命运,还是该怪让他命运变得悲剧的人。他不喜欢像许多人那样把所有的不快所有的不幸都推给命运,命运只是人类的一个托词,命运只是人们在责任面前明目张胆地耍无赖,耍流氓。他喜欢把每一项责任都落实到人,每一个人。而南门希就是他眼里的应该为他的伤害负责的人。在他眼里就是南门希拿走了他一条腿,侮辱了他唯一的女人,就是南门希改变了他生命的轨迹,让他本可以平坦的道路不但曲折而且没有了出路,让他只能在痛苦与绝望的怪圈里游走奔突,还他妈的越陷越深,越走越黑。南门希怎么回答?说他知道他是来要他命的,那岂不是说明他已经认同他欠了他太多东西。南门希顿住不说话。”没事你可以慢慢想,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讨债。”既然这债总归是要还,不如痛快点。这被刀逼着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太讨厌。“哦?看来你对自己的罪孽也是心知肚明的啊。既然这样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兜圈子,我门现在就开始吧。”说着陈宾脸上的冷戾与冰冷加重,就像突变的雷雨天气。阴云,风雨、雷霆,瞬间席卷了所有平静,让人不由心惊胆战。南门希仿佛置身于凉寒的冰窖,让他通体发寒,他不由地后退一步,身子整个的依靠站墙砖上。他还是要一点面子的,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惊慌,可是他的双腿出卖了他。他的裤管不停地碰触着杂草。让杂草发出瑟瑟的响声。“先还哪一个呢?我这人呢有一个习惯,吃东西的时候习惯把好的放到最后,用东西的时候也喜欢先用那些次的坏的,要账的也是如此……你就先还分量最轻的吧!”分量最轻的?南门希不明所以,就在他愣神儿的一瞬间,只见陈宾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这把刀子明晃晃的,闪着阴寒。南门希吓坏了,他一边惊呼一边惊恐地向草丛里躲闪。“你要做什么?陈……陈宾……你要做什么?”“你说呢?当然是先收回你欠我的那条腿了……”“腿腿,……你不是说先还分量最轻的吗?你应该先让我还别的呀,我欺负了雨珊你应该先把这个讨回去,而不是直接上来就……”卸人腿吧。“哦,你的意思先要还雨珊的债?”“嗯,嗯,我欺负了雨珊,我还是当着你的面欺负的雨珊,你不该把那份债讨回来吗?”“不,不着急。那份债我会放到最后让你还。现在就还这条腿吧。”陈宾握紧那把刀子,一步步向南门希走近。他的脚踩在冰冻的土地嘎嘎作响。他手里的刀闪着白光,那白光闪烁着晃着南门希的眼睛,更晃着南门希的心。南门希觉得自己的心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要从他的躯壳里逃掉。他需要用手扼住自己的喉咙,才能把那种心悸压制住。那刀尖与他越来越近,让他倍受压迫,他无助地向退去,他的脚却被下面的杂草绊住,他跌倒了。跌倒的他在一步步向他逼来的陈宾面前,看上去更加弱势和无助。这种无助和软弱糟糕透了,它让这一点短暂的时光变得难以忍耐。逃走逃不出,反抗没有胆,他只能煎熬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