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没有想到,用佛门的话来说,这就是缘法。”李易很坦然,也很欣慰地接受,自然是欣然应约,只是让来着先回去,自己随后就来,对方一句话让他笑了。
李易欣然赴宴,就在晚间明月当空,他来到了中和楼,所谓临安二十九名楼,中和楼占一席之地,宾主自然是尽欢而散。
季秋时节,北方的天气寒了,临安却还是颇为凉爽,红男绿女南来北往,或是游走街市间,或是登舟泛湖,享受入冬前最后的爽快。临安府地处江南,却依然会受到寒冬影响,人们不可能在寒风中游湖,所以才会抓紧时间享受。
出了涌川门,和五楼入云的丰乐楼擦肩而过,丰乐是二十九名楼之首,却不是他的目的地。
钱王祠北的水月居小码头,那是用齐整的青石,铺设而成的临湖大街,一侧就是湖畔碎石风光,偶尔点缀几栋华丽的楼阁,另一侧就是楼台林立,商铺云集。
临湖不多的几处楼宇的其中之一,便是一座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的三层临湖酒楼,有高大的双层彩楼欢门,正门牌名“云兮楼”。
看去,楼前大道上人流熙熙,黑漆杈子旁停了一溜车马,各色食客进出不绝,两名顶着方顶样头巾,身穿玄衣白袜丝鞋的伙计,正在招呼近处的客人,脸上挂着职业地笑容。
“道长,我家。。。。。。”
正在此时,楼前大道上却出现不堪景象,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乞儿,被一个青脸人一脚踹倒在地。
“你这小厮,竟敢偷你家大爷钱财,不想活了。。。”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小乞儿惨叫连连,满地乱滚,惨景不堪入目,路人有侧目而过,也有远远围观,却无一人上前劝阻。
“好了。”李易实在看不下去,快速抢上两步,一把拉住青脸人正要挥动的手臂。
好大的力气,青脸人一怔,手臂一阵酸麻,吃惊地转首一看,目光一凝,面色顿时不善,沉声道:“你是哪里的道人,竟敢管我的事。”
“一个小孩子,纵然有些不是,阁下下得了重手?”李易不屑青脸人欺凌弱小行径,却仍客客气气,毕竟对方穿着打扮是读书人,临安鱼龙混杂处,能少惹事就少惹。
青脸人脸色阴沉,眼前这个相貌普通的道士,竟多管闲事,心下大为不悦,压着嗓子道:“小小年纪,便学鸡鸣狗跳,日后必是江洋大盗。”
这都知道,真是半仙啊!李易闻言,翻个白眼,险些一口吐沫砸过去,目光闪过一抹不屑,放开青脸人手臂,似笑非笑地道:“小小年纪,流落街头,以天为被地为床,饥一顿饱一顿,够可怜了。”顿了顿,声音不断尖锐地道:“阁下是孔门子弟,当怀有教无类之心,以仁慈心教化,岂能当街殴打,难道忘了圣人教诲不成?”
“道长,小子饿的实在受不了,乞讨不成,这位官人还赏了两脚,这才升起偷窃之心。”小乞儿目光委屈。
“你。。。。。”青脸人吃瘪,却无话可反驳,李易虽言语刻薄,讥讽甚盛,但他作为读书人,当街殴打乞儿行为,本就有些过分。小乞儿说的没错,他不仅没给钱,反倒厌弃小乞儿挡路跺了两脚,这要是传出去,必被士人认定龌蹉,对他的声誉打击是很大的,甚至会被御史台那帮疯狗盯上。
李易对青脸人敬而远之,不太待见,今日见其欺负乞儿,相当其不齿人品,暗叹观兄知弟,蛇鼠一窝,果真不假。
他并不理会青脸人,拉起了小乞儿,温声道:“偷窃钱财,为人不齿,你小小年纪,莫要学鸡鸣狗跳之事,快把人家的钱还回去,免得惹上官司。”
却见小乞儿一身灰败,破衣烂衫,手臂有清淤,境况可以说相当凄惨。待细细看去,却发觉此子方额大脸,骨架宽态,若生在寻常人家,也会吃的颇有姿态,是个有福相的人。
小乞儿一面抹着泪,一面怯生生地道:“道长,早被抢回去了。”
李易一阵无语,却也不想过份生事,掏出几块散碎银块,塞到小乞儿脏兮兮的小手中,正色道:“买些瓜果点心,去瓦子里叫卖,也能混个囫囵温饱,强过鸡鸣狗盗。”
“多谢道长。”小乞儿年纪虽小,也是经年混市井的,心都有点愣了。看到李易逃出碎银,知道遇到善人了,久违的感觉泛上心头,眼中顿时一片晶莹。
“你这道人,这事,你管的有点宽了?”青脸人脸面挂不住,李易丝毫未将他放在眼中,出手拦他也就算了,让小乞儿走他也不问,你反倒给钱,这不是故意让他难堪嘛?读书人争得就是个面皮。
心下一阵愤恨。但他不傻,李易抓他手臂的气力,明显是练家子,真的冲突起来他很吃亏。
“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孩子不容易,你是读圣贤书的士子,何必较真?”李易勉强一笑,目光闪烁。
“你。。。”青脸人刚要再理论,却见李易一摆手,道:“赶紧去吧,莫让巡兵来了。”
小乞儿面向李易深深一鞠,瞪了眼青脸人,转身跑开了。
青脸人脸色大变,厉声道:“无那泼道,你简直欺人太甚。”从道人到泼道,怨恨之情溢于言表。
“阁下,可怜乞儿孤苦,给他一线生机,又有何妨。在下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无上天尊。”李易心下怅然,世道艰难,有多少孩童沦为乞丐,最终走上盗匪之途,他今日给了几个小钱,又有何用?想着,心思早不在青脸人那里。
“是啊!这位官人,不就是一个乞儿嘛,得饶人处且饶人。”
“有什么大不了的,几文臊铜而已,小鸡肚肠。。。”
“这位官人好心肠。。。”
“不能这么说,小偷小摸着实可恨。”
“我就看到这厮先打了小乞儿。。。”
“唉哟,这位不是镇江贡举人丁大全吗?
“什么丁大全?”
“呵呵,你是不知道,这厮出身低贱,讨个浑家也是城中大户的女婢,向来是态度谦卑,怎么今个发了脾气?”
“人家发了贡,自然是意气勃发,也无需低声下气。在下要不是从镇江府来,还真不知道这厮隐藏那么深。”
“不过是小人而已。”
围观的人,纷纷议论,同情的居多,当然还有不齿青脸人为人的。
很平常一件事,李易并未多想就告罪而去,全然没放在心上,却不知青脸人眼中,闪过一抹怨色。他根本就不知道,青脸人竟然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奸佞,丁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