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六再次找来,轻轻已经有些头晕眼花,口齿模糊。
其实她真的只喝了一口。这一口还被她咳咳出去了大半...
听着秦六跳脚大骂对面的周如风如何如何不怀好意,竟然将一个女子灌成这样...轻轻羞愧地将脑袋低了又低,真让人担心她的脖子会不会被自己折断...
秦六骂了过瘾,才叫了一辆马车,将酒气熏天的轻轻扶了出去,上了马车,走了。
周如风怔怔地看着载着轻轻的马车走远,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显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许是因为脸板的久了,略显僵硬...他一杯接着一杯将一壶酒喝完,道:“小二,结账...”
如果让轻轻知道,专门跑了半个洛阳城回去取钱的秦六最终还是忘记了结账,不知道她将作何感想?只是此刻她脑袋空荡荡的,整个人轻飘飘的,什么也想不起...
“她怎么醉成这样?”皇上站在轻轻床前,看床上面色酡红,酣睡不醒的女人,眉头直皱。
“回皇上,主子今日在酒馆吃饭,小饮了几杯,回来就这样了。”秦六自动忽略了与轻轻喝酒的还有一个男人的事实...
“下次不要让她在沾酒,恩,下去吧...”皇上缓缓走到她的床头坐下,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漂亮,看着与三年没有什么区别,若是非说有区别,那就是看起来健康了些。这是一个看着普通却绝不普通的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不稀罕自己宠爱,不稀罕自己给的一切,情愿当个小胭脂铺子的女掌柜,整日里扒拉着算盘计算着成本多少,盈利多少,纳税多少...为多卖出一盒胭脂而兴奋,为生意惨淡而沮丧...而不是坐在漂亮奢华的宫殿里,高高在上,享受着众多仆役的服侍...
就是这个普通又特殊的女人,生生让自己对其他女子没了兴趣...
他伸手解下两人的衣衫,陶醉地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酒香,将自己与她合为一体...
“砰...”房门突然被砸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嗖的一下闯进来,再利索地爬上床,左看看,右看看,大大的眼睛里写着疑惑。“爹,娘,你们睡觉为什么不穿衣服?还有还有,为什么不带瑞儿睡了?瑞儿不乖么?”
“程海——你连这么大一个小娃娃都看不出么!”皇上怒道。
“奴才没用。可小主子明明睡着了呀...”程海很委屈。
“嘻嘻,我装的像吧。”瑞殿下对着房门扮了个鬼脸,撅着小屁股,硬生生地挤进爹娘中间。
“你明天就起程去行宫吧,将规矩什么的都好好教一教。万一有人从瑞儿口中套出了话,对你们都不利...”皇上无奈地看着这对母子,有些揪心。这两人在民间野了三年,特别是瑞儿,真能适应皇宫里的生活么?
“好吧。”轻轻无奈地点点头。她知道儿子需要好好叮嘱一番,但不同的是,她对儿子有信心。她相信,只要是她的话,儿子绝对会记得牢牢的。“儿子,咱们接着讲故事吧,上次说道大灰狼吞吃了小红帽和她的外婆...话说猎人操起一把剪刀,动手把呼呼大睡的狼的肚子剪了开来...”
“这只狼真笨死了,吃东西都不嚼一嚼再吞下去的么?”瑞殿下不屑地撇嘴。
“是呀,所以瑞儿才要记住,吃东西一定要细嚼慢咽,学知识也是,一定不能急于求成,囫囵吞枣,坏人没被彻底消灭之前,一定记得谨慎小心...”轻轻趁机教育儿子。她一向寓教于乐。
熟读四书五经,礼义廉耻的其他儿子,如何斗的过这样的母亲,用这样的故事教出来的儿子?皇上心中不免为其他儿子担忧起来...
“记住了,娘,后来呢?”
“人家说,后来又有一只狼跟小红帽搭讪,想骗她离开大路...于是那只狼从屋顶上滑了下来,正好落在大石槽中,淹死啦。小红帽高高兴兴地回了家,从此再也没有谁伤害过她。那,故事讲完了,所以,儿子,将来若是有人想伤害你呢,你一定要他知道你的厉害!...”
瑞殿下听完了故事,满足地窝在爹娘之间睡去,嘴角犹自带着天真无害的笑容...
“你这种故事,哪里听来的?”
“怎么了,这故事不好么?”
如果没有你的那些解说,故事很好...皇上闭上眼睛,突然道:“你想将儿子教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吃亏的人。当然,有时候,吃亏就是占便宜,这个道理我也会教给他的。”
“......”
轻轻见皇上不语,也就抱着儿子睡着。她醉酒半路被儿子闹醒,现在头还疼着呢。这些故事算什么,这些不过是童话,待回到宫中,自己就准备将厚黑学的那些事儿全部教给儿子...
天亮之后,轻轻起床梳洗,然后招来罗月娘,告诉她自己再次远游,并将胭脂铺子全权交给她打理后,叫来秦六和程海,将今日起程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六无所谓,但程海却是心中暗喜,自己这位姐姐,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个宫妃,带着个小皇子,总在市井住着算是怎么回事?天子贵胄,就应该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安享荣华。至于皇上其他的那些妃子们...只要皇上宠爱姐姐,那些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既然是要回皇宫,民间的东西自然都是不能带的了。该销毁的销毁,能送人的送人...最后,四个人每人一个包裹,在车行雇了一辆马车就上了路。
出西门,上官道,路过当年自己被围杀的那两座山头,一路顺顺当当,一个剪径小贼也没有遇到,终于在两天后,到了传说中西苑地界。
轻轻几人跳下马车,程海付了车资,打发了车夫。
周围古木参天,犹如原始密林。轻轻看了半天,也没见到所谓行宫的影子,于是疑惑道:“是这里?不太像啊?”
程海点点头,道:“年初咱们回到洛阳之后,我不是跟你请假了,记得么?那次请假,就是为了来行宫一探,还见到了月儿。月儿还好,只是很担心您。”说着手指西偏北的方向,隐隐看见一条快要被杂草掩盖的小道,说道:“过了这片树林,就能看见有建筑了。这里说是皇家园林,但皇家的人根本就没来过,百姓们也不敢越界,因此才长成了这么一片林子,里面生活的小动物不少呢!”
“哦?有小动物?”轻轻拍手道:“那咱们在这树林里露宿一晚再去行宫吧。以后想这么做也没有机会了。”
“娘娘,咱们要去哪里?”也许是因为小的时候总在马车上度过,瑞殿下浑身没有半点长途坐车的不适,反而更加精神奕奕。
“那瑞儿,你记好了。以后呀,有人的时候,你要叫娘母妃...知道么?来叫一声听听...”轻轻牵着儿子的小手,跟在程海后面走上了那条小道。
“母妃母妃...”
“以后,见到你爹爹要要父皇...父皇...”
“以后呢,你还会有好多漂亮的母妃,你一定要懂礼貌...嘴要甜,礼要多,知道么?”
“但是呢,如果有人问你这三年怎么过的?你要记得回答,你和母妃被关进一个院子里,不能出门...过的好无聊...记住了么...那些关心你怎么生活的人,都是关心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不是好人...”
林中的一片空地上,篝火已经升了起来。树杈上正烤着几只兔子,正吱吱地往下滴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金黄色的油滴落进火堆上,又啪的一声炸开。火堆下面还埋着两只“叫花鸡”...
轻轻抱着儿子絮絮叨叨,程海悠闲地翻动了兔子,不时撒上一些香料,而秦六则在周围的树上像只猴子般地跳来跳去,一刻也闲不下来,一如往日。
明日...明日自己就又是一个宝林了...
这一次,算是自己主动走进了牢笼?轻轻看着跳跃的火焰,有些茫然。
她忘不了淑妃临死之前癫狂的表情;她忘不了当年黄莺莺将陈惠玲推下水后,慌张远去的背影;她忘不了阿紫看见云儿画像后的惊恐;她忘不了以品性高洁无欲无求著称的邓婕妤在耳边不停挑拨的语言;她忘不了琼华宫水榭里那一并跪着的所有女人...
她也忘不了四年前的那个寒冬夜晚,琼华宫灿若朝霞的火光...
是不是只要是个女子,进了那光鲜亮丽的皇宫,为了那个御座上的男人,为了那男人所代表的权势,都会变成另外一种人?双手沾满鲜血,为了活着或活的更好而不择手段?
轻轻突然打了个冷颤。
她不否认自己的心很软弱,不否认一直以来自己总想着逃避,总不敢去面对,去争取...但是...
但是...争取那些她不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娘...兔子烤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