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驻北平办事处。
松井一郎跟田叶秋原相对而坐,二人面前摆了一张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双方互不相让,不过整体上还是松井的黑子占优势。
“田叶君,你快输了!”
松井一郎淡淡道。
虽然上次辩论,他输在了田叶的手中,可是并不代表他认同田叶的观点。
关东军本部的一场辩论,田叶秋原所在的保守派获得了胜利,他本人的军衔也升了一级,成为华北地区情报组最高的负责人。
松井一郎心中微微有些不满,论资历论贡献论影响了,他完胜田叶秋原。可是命令一下,却不得不屈居为田叶的负手。
他心中还是有很大的怨气的。
这一点在双方对弈的时候就显现出来了。
“是吗?”
田叶秋原摘下眼镜,擦了擦,淡淡道:“松井君的棋风跟本人一样攻势凌厉,锋芒毕露。”
松井一郎的棋风锋利,攻击手法变幻莫测,十分利于短兵相接。
听到他的点评,松井一郎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围棋之道就是兵法之道,以雷霆之威消灭敌人,这才是霸者之道。”
说着在棋盘上下了一子。兵峰所指直击田叶秋原的白棋腹地。
田叶秋原笑了笑,戴上了眼镜,道:“看来我跟松井君对围棋的理解有所不同。我认为布局才是王者之道。”
说着也在其棋盘边角上下了一子。
松井一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这算什么棋路,难道他自知无力回天,做垂死一击吗?
不过奇怪归奇怪,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当下又应了一子。
谁知四五手过后,田叶秋原的局势忽然明朗起来。
这……
松井一郎惊讶的看着棋盘,本应该被绞杀的一条大龙居然被田叶秋原盘活了。
先前看似毫无目的的落子,在现在看来居然是他一手奇妙的布局。
厉害啊!
松井一郎心中一凛。
此刻双方势均力敌,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田叶秋原笑了笑,推了推眼镜:“松井君,这就是布局。往往胜负就在一个棋子上,”
松井一郎紧盯着棋盘看了良久,忽然道:“田叶君,这是巧合吗?”
他对这局棋十分不解,按理说棋面上千变万化,要说开局就料到了后面的走向从而布下了暗子,他本人是不大相信的。
这一切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田叶秋原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棋局如战局,一旦输了可就难以翻身了。所以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巧合两个字。”
他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了一叠棋谱,扔在了桌上。
松井一郎不解的拿起来一看,顿时感到心中一凉,这些棋谱都是针对今天棋局的模拟图。
难道这个男人为了赢者一盘棋,将他所有的变化都推演一遍了吗?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松井一郎背后流汗了。
田叶秋原伸了一个懒腰,道:“坐了两个钟头有些疲倦呢,似乎好戏也要开始了。那么就让我们好好看着吧!”
……
北平蓝衣社据点。
郑果儿拿起电话,木然道:“师父,是我!”
电话的那头传来老头子的声音。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郑果儿沉吟了一下,道:“我们联系上了那个人,他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条件。”
“很好,我这边也已经准备好了,眼下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郑果儿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希望这次的东风能够吹得及时。”
电话那头老头子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那件东西事关重大,如果能够起获,会让我们的大业事半功倍,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海棠,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不做,权利盯着那小子。他是萧家的传人,萧别离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我相信在那小子身上一定能够找到。”
他语气顿了顿,道:“必要的时候,可以做出任何许诺,只要能够顺利拿到东西,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郑果儿脸色一正,她已经听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低头道:“我知道了。”
挂上了电话,郑果儿深吸了口气。
……
宛平秦氏绸缎庄。
柳笑眉挺着肚子在院中走了几圈,一旁跟着一个使唤丫头,这是金素颜的主意。
说是常运动一下对腹中的胎儿很好。
柳笑眉虽然是个闲不住的角色,可是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干什么都十分注意,简直像是换了另一个人。
“姐姐回来了!”
看到金素颜背着医药箱回来,柳笑眉脸上露出了笑容,挺着肚子走了上去。
金素颜笑了笑,扶着她躺了下来,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听诊器,在她肚子上听了听。
“不过,胎心很健康呢!”
放下了听诊器,金素颜笑道。
“是吗?”
柳笑眉笑了笑,伸手在肚子上抚摸了一阵,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这些日子多亏了金素颜的照顾。
柳笑眉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谢谢你,金姐姐。”
金素颜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笑道:“乖乖听话,我一定会让宝宝都平安的出生的。”
安抚了柳笑眉几句,她就出门置办食材去了,话说这些日子柳笑眉的起居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夫人,夫人!”
有人走了进来,是金生水留在这里的小弟。
柳笑眉惊讶道:“怎么回事?”
那人咳嗽了一声,拿出一封信,道:“刚才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要送给柳小姐的。”
“送给我的?”
柳笑眉吃惊的说了一句,急忙伸手拿了过来。
只见上面画了一个暗记。
这是柳家的接头的暗号。
柳笑眉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了。
柳家的人?
柳笑眉脸色顿时一沉,自从上次跟她父兄决裂后,她都没有再联系过。
他爹倒也真狠心,根本就没有问过她的死活。
她一个人有了身孕混迹在北平吃了不少苦头,若非王怜丹相助,恐怕早就沦落街头了。
想起以前的事情,她就满肚子委屈,为了金生水跟家里人决裂,可是那也是亲情啊,不是这么容易割舍的掉的。
柳笑眉深吸了口气,将信件团成一团丢在一边,可是最后长叹了口气,又捡了起来。
金生水回到黑三赌馆,黑三就迎了上来。
“老大,有人找。”
金生水嗯了一声,跟着他来到了办公室。
一个人看到金生水立即站了起来。
“金爷!”
原来是玫瑰酒吧的保镖头子阿成。
金生水淡淡一笑,径自坐了下来:“原来是你!”
阿成点了点头,低声道:“金爷,我们老大有意见要紧的是想跟你商议。”
“你们老大要见我?”
金生水眯起了双眼,伸指在桌上敲了敲。
阿成咳嗽了一声,诚心道:“金爷,今晚上九点钟,大成场馆二楼504包间,还请金爷准时赴约。”
金生水想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藏老板,我一定准时赴约。”
阿成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这才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刀疤站了出来,低声道:“老大,这件事很蹊跷,藏金彪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黑三也道:“是啊,还是小心些为上,我带着兄弟们跟你一起去。”
金生水笑了笑,黑三逐渐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小弟了。
他想了想,道:“还是不要了,这里是租界,是藏金彪的地盘,他想要对付我容易得很,用不着使什么阴谋诡计。”
金生水缓缓的站起身来,即使是藏金彪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藏金彪的,上次的事情他总觉得有些诡异。
二人之间根本没什么交情,他不仅送了二十万药品还有白老六一条命。
金生水不喜欢欠人家人情,这两件礼收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件事一天不解开,他一天都不得安宁。
刀疤忽然欲言又止。
金生水诧异的看了看他,低声道:“有什么事就说。”
刀疤咳嗽了一声,看了看黑三,后者知趣离开了。
金生水皱了皱眉,刀疤的年纪远比自己要大,也是跟随他时间比较长的小弟。
他对自己一项是忠心耿耿,远远出了一般的上下级关系。
想到这里,金生水语气柔和了许多:“这么多年兄弟了,有话直接说好了。”
刀疤嗯了一声,鼓起了勇气,道:“老大这次来是想把可可嫂子接回去吧!”
金生水点了点头,他的确有这个目的,尽管可可有些不愿意,他觉得还是接回去的好。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刀疤长叹了口气,道:“老大,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本来吧这是你自家的家务事,我们当小弟的原本不该置喙,可是不说罢我又有些憋得慌。”
金生水哑然失笑,忍不住踢了这厮一脚,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样吞吞吐吐,好不爽快。”
刀疤一咬牙,道:“既然如此,老大我就说了啊,我觉的可可嫂子在外面住是一件好事。接到北平反倒是不美了。”
金生水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件事,奇怪道:“这话怎没说?”
心里道:“这些家伙都是素颜的拥趸,难道是怕可可回去后跟素颜争宠,这可是多想了,素颜都亲自答应了。”
刀疤搓着手道:“老大,咱们自从拉竿子挑起金字大旗的那一刻起,就没过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今天跟这个打,明天跟那个打。若说****争雄也就罢了,大家还讲究一下祸不及家人。可是这些年咱们得罪的可不只是****了,三十九军,特务,日本人,哪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势力。道上的规矩对他们没有约束力的。”
他看了金生水一眼,继续道:“长此久往,家人们跟着咱们都心惊胆颤的。咱们兄弟以前都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说也不知道能够熬多久。可是自从遇上了老大,这才吃上了饱饭,有了自己的家。如今老大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我们这帮人是由衷的感到高兴。老大的家人就是我们的家人,老大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如果有人敢对老大的家人不利,我刀疤拼了这条性命也不会让他们得逞。可是……”
他苦笑了一下,道:“可是有的时候未必是拼命能够解决的。”
金生水也沉默了下来,刀疤说的不错,近年来他遇到的危险比出道时加起来还要多。
日本人,特务,蓝衣社,三十九军,哪个不是气焰滔天的势力。
可是这些人都被自己给得罪了个遍。
有的时候金生水自己也在暗自庆幸,得罪了这么多势力他居然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当真是一个奇迹。
刀疤低声道:“老大,把可可小姐留在租界或许是件好事,万一将来你出事了,这边也能够留一条血脉。”
这句话说的十分无礼了,不过金生水明白他的意思,与其带着可可去北平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还不如把她安顿在租界,至少这里相对来说还算安全。
刀疤又说了一句:“这也是可可嫂子的意思。”
可可的意思!
金生水沉默了一阵,可可当真是一个奇女子。
他思虑了良久,这才叹了口气。
刀疤见他不说话了,似乎也默认了他的想法,当下高兴道:“老大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刀疤就在租界保护可可嫂子和孩子,只有有我刀疤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她们受到委屈。”
金生水心中一震,低声道:“刀疤兄弟,你……”
刀疤这么一说,那就是准备守护一辈子了。
说有愿意放弃大哥的位置替人家看门护院呢?
刀疤,谢谢你了!
刀疤笑了笑:“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情愿为你做这件事情。再说我的年纪也大了,打打杀杀的事情不怎么热衷了,留在这里也算是养老了。”
他咳嗽了一声,道:“租界的情况很复杂,咱们的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王三长腿他们还年轻,还是跟着老大您吧!”
金生水愧疚道:“刀疤兄弟,我对不起你!”
刀疤哈哈一笑,离开了办公室。
金生水见他离开时略显佝偻的背影,眼眶忽然是湿润了。
刀疤,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金生水会铭记在心。
可可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将来我一定会让他给你养老送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