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莲说的是一个非常俗套的爱情故事,一对知识青年在艰苦的上山下乡年代因为爱情、艰辛、误解与其它原因所以走在了一起,当时两个人都出身于普通的工人家庭,接下去的故事依旧平平无奇,两个人结婚的时候除了一个书架的书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彩礼,接着江玉莲在艰辛中生下了一个女儿,但至少日子过得还行。
这是一九七五年的事情,江玉莲原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艰苦下去,生活虽然异常艰难甚至没有什么好转的希望,但江玉莲至少有了自己的家、自已的丈夫与自己的女儿,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但是当时的政策变得突然松动起来,知识青年终于有机会回城,而当时的整个公社只有一个名额,所以江玉莲经历了很多挫折与拼搏之后终于决定把回城的资格让给回城问题上更困难的前夫了。
但是偶然发生的爱情往往是经不起考验,要回城与已经回城的知青更不经起考验,而前夫也处于回城即失业的状态,回城不但找不到房子而且找不到工作连工资也没有了,还得让乡下的江玉莲帮忙把工资寄回去解决生活问题,所以日子一下子变得越发艰辛起来。
而江玉莲用一种尽可能平静却充满幽怨的语气说道:“当时市第二农具厂有一个招工名额,刘副厂长有个离婚的女儿,不但长得不好看,而且比他大五岁又有了两个孩子,所以一直不好找对象,刘副厂长一直为这件事头痛,而且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要找的还是个上门女婿!”
虽然江玉莲没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说清楚,易弱水已经知道江月莲的前夫作出怎么样的选择,事实上很多回城知青当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俗套的故事发生在江玉莲的身上,所以他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时候江局多大了?”
江玉莲的声音带着严霜,仿佛这件事根本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五个月!刚好五个月,七五年六月生的月容,我们十一月离婚,别人劝过我好几次不要签字,但是我还是照他的意思签字了,从此以后恩断义绝,我就是我跟我自己生下的月容。”
虽然江月容坐在后座,但是易弱水仍然能听到她抽泣的声音,说到这江玉莲的语气隐隐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是我最后还是考上了大学去了云城,他比我早回城又有农具厂的工作又怎么样,他在这里干了二十年甚至有段时间作到了车间主任,但是他做到车间主任又怎么样?这是农具厂啊!”
农具厂在改革大潮中的前途怎么样,易弱水比谁很清楚,但是他一点不关心农具厂与江玉莲前夫的命运,他只是在心疼江玉莲与江月容这对苦命的母女。
易弱水是真没想到江玉莲的命运会这么曲折,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但是易弱水就是有一种哭出声来的欲望,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那江阿姨是怎么在星州考上了大学?”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江玉莲二十年都不肯回星州,如果她是江玉莲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这段经历太痛苦了,痛苦得让人没有勇气进行回忆。
但是易弱水完全没想到江玉莲会在这样的艰难困苦之中破茧重生,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逆转。
易弱水觉得如果自己处于江玉莲同样的处境,或许根本坚持不下来直接沉沦了,他很清楚恢复高考后的头几届高考难度会有多大,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足以形容当时的艰辛,但是江玉莲不但坚持下来而且还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笑到最后,难怪她成为国内顶尖的技术专家,他突然对江玉莲充满了极大的敬意。
一个女人能用这样的方式改变自己的命运绝对是值得易弱水敬重,他是真明白江玉莲为什么相信知识与命运之间的特殊关系。
现在江玉莲明明就在易弱水的身边,但她的声音却很遥远,遥远到易弱水几乎听不到她声音的地步:“他离婚的时候把什么东西都拿走,连结婚时的脸盆与毛巾都拿走了,就给我留了一个书架,不对,他当时把书架都拿走了,但是把那些他觉得完全无用的书给我留下来了,他并不知道,如果没有他扔掉的这些书我根本考不上大学……”
江玉莲的声音越来越遥远,甚至到了低不可闻的地步:“他觉得已经回城进厂有工作了,这些书对他都完全没用,当时我也彻底绝望了甚至还动过自杀的念头,然后有个魔都来的战友为了鼓励我说国家可能要恢复高考,让我有时间多看看书,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即使不是为了我自己也要为了玉莲,我信了,我完全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