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夜色正好。
新月弯弯,挂在浓墨似的晴朗夜空之上,春日的夜风微凉,空气中氤氲着烟花爆竹的喜庆味道。
今日是他和她成亲的大喜之日。
满眼的红绸,满目的喜字,耳边充满无休无止的贺喜,伴随着震天的鼓乐之声,我知道,我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
一个是我生死之交的兄弟,一个是……
然而看着那高燃的红烛,我那握着酒盏的手,却仍旧是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脑海中犹自记得,初见时那远远的惊鸿一瞥。
自小生长在皇宫之中,见过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也见过温婉多情的姑娘,甚至,也曾见过坚强能干并不娇弱的女子,可是那一天,我却是第一次见到,那般从容镇定而无所畏惧的少女。
漫天的大火和呛人的浓烟之前,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却并不是如旁人那般凑上前去看热闹,而是心无旁骛的,想要出手救人,丝毫不顾旁人诧异和怀疑的目光,却不想那被人从大火中救出的少女已然是香消玉殒。
然而她却并没有收手离开,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已然是面色铁青的没有了生息的少女,蹙眉思索,却是不紧不慢的道出了那少女被人谋害的话语。
生平头一次见到那般锐利的目光,原本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能够没有畏惧的站在死去之人身旁,便已然是足够令人咋舌,然而她居然还那般有理有据的,得出了少女枉死的结论,甚至,不惜与清州城的仵作对峙。
那样的势不可挡,那样的无所畏惧,那样的锐利倔强。
原本只是路过的我,心中却是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于是遣走了跟在身边的侍从,调转准备离开的脚步,我没有丝毫犹豫地,转向了清州城府衙。
见到她的过程十分顺利,只是没有想到,手持解剖刀的她,竟然会是那般的从容镇定,那清秀的脸庞上稚嫩之色依旧,然而透露出来的,却并非是这个年纪会有的成熟稳重。
心中的好奇之意更甚,面对她颇为好心的“警告”,我觉得,一个少女都能承受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毫无防备的站在那里,然后,便毫无防备的吐得昏天暗地。
我以为她会笑我,然而在她路过我的身旁时,那双清亮的眼眸有意无意地望过来的时候,充满的,仍旧是一贯的淡漠平静,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的感觉到了几分关心。
然而还没等我想好用什么借口追上去,苏墨轩却忽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虽然明知道他那冷情淡漠的性子,从来不曾对哪个女子动过心,但我的心中却是下意识的,不想让他同那个少女见面,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只是一种本能的直觉——或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已经直到,他们那样性子的两个人,相处起来,必然是会更加的契合。
但却避无可避。
一个断案追凶的刑部侍郎,一个验尸寻踪的冷静仵作,两个人的相遇相知,不过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果不其然。
看着她同样干脆利落的延时手法,非但没有如我那般克制不住地呕吐出声的苏墨轩,除了那容色间浮起的与她相似的从容镇定之外,还有同样锐利的目光与同样犀利的思索。
在青州城外追踪受害者尸体的半山腰上,眼见着苏墨轩说着那些我无法懂得、却能深入她的内心,让她由迷茫和恐慌安定下来的话语,我沉默着没有现身,心中,却是一点又一点的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