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段时间因为工作的事本来就有很多陌生人找,所以没有多想就直接接了电话:“喂?我是文珂,哪位?”
那边很久都没有声音。
文珂不由有些奇怪:“喂?”
“文珂,是你让韩江阙这么干的吗?
文珂反应一会儿,才忽然紧紧地皱起了眉毛,他把杯子重重地放了下来:“卓远?”
“我爸刚刚被拘留了,就在我眼前被带走了。”
卓远的声音通过电话仍然让文珂感到强烈地不适,但是这句话里面的惊人信息还是让文珂停住了挂电话的手:“什么?”
“涉嫌行贿、非法经营还有挪用公款,他们要拘留调查他。”
文珂身体一个激灵,握着电话迅速地在电脑上搜索着东霖集团的消息——
吊诡的是,和末段爱情的报道处于一页的本日新闻中,真的有这么一条短短的消息:
东霖集团前董事长,多名东霖集团以及前云峰集团的员工因涉嫌带走拘留调查。
“我知道韩江阙想干什么,想逼我爸咬出我大伯……真到了那一步,大伯不会管我们家死活的,但是我爸绝对会出事的。”
电话那边的空间虽然很安静。
但是或许是因为恐惧,卓远的音节颤栗得像是在寒风中一样。
文珂也感觉到了卓远的恐惧。
一夜之间,卓远好像就失去了昨天在B大时的精神头。
他的声音无比沙哑,听起来像是一个病人在嘶哑地呓语。
目睹自己父亲被抓走这件事,似乎对他来说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刺激。
文珂猜想,出事之后卓远一定会去找那位大伯,但是得到的回答,显然是让卓远这么崩溃的理由。
卓宁很可能已经成了弃子。
“文珂,是你让韩江阙这么拼命的吗?他妈的,他年前花几个亿并购整个云峰就是为了这些证据,他是疯了吗?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对吧?你就这么恨我吗?”
他显然不相信文珂在这里面没有掺和,以任何一种逻辑来看,对伴侣的前夫这么疯狂报复,都绝对不合常理。
文珂沉默着。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的确确没有让韩江阙去做任何事,但是在这个时刻,在精神状态极为不稳的卓远面前,他绝不会说“他没参与”这四个字。
“卓远……”
良久之后,文珂终于艰难地开口了。
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挂断电话的唯一原因,就是想要旁敲侧击一下:“你昨天,为什么要来B大?”
“我只是有点想你,听说你在B大办活动,我想看看你,顺便也支持你一下。”
“那需要带那么多人?”文珂淡淡地问道:“甚至在停车场堵我?”
“我带人很正常,文珂,现在这个情况,你都带了特种兵似的保镖,韩江阙防我,我也会防韩江阙,这没什么奇怪的。”
卓远的反应很迅速。
他顿了顿,轻声说:“我只是想找机会和你说说话,小珂……我承认这十年,我对你不够好;我承认是我出轨,是我对不起你。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些,我是真心的。”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真的。”
文珂的手一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到卓远说出这三个字“我错了”。
他如芒在背,张开了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文珂,你知不知道万一我大伯不管了,这边判下来的话我爸要坐多少年牢?爸他年纪也大了,坐不了牢的,你、你也曾经叫过他爸爸的,我们好歹做了十年的一家人,你不记得了吗?你想想我妈妈,她怎么受得了啊。小珂,你从来都不是这么狠心的人。是我一个人对不起你,我真的想和你道歉。你让韩江阙收手吧,他现在这是在对整个卓家赶尽杀绝啊。”
电话里的卓远忽然传出了哽咽的声音。
但是文珂却忽然有一瞬间本能地觉得反胃。
卓远的示弱不知为何让人想到鳄鱼、毒蛇,即使隔着电话,文珂却好像能看到卓远的脸,流下眼泪的时候,瞳孔里并不是悲伤,而是悄悄隐藏着阴沉的光芒。
“我知道,韩江阙去找了北三中的戴主任查十年前的事。”
卓远狠狠地咳了一下,然后急切地说道:“小珂,是你在怀疑什么吗?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做什么,你相信我——”
“你说什么,卓远,”文珂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电脑,声音忽然有些发抖:“北三中?”
就在卓远想要说话时,文珂的电话忽然被夺走了。
文珂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看到是刚从浴室出来的韩江阙站在他背后。
韩江阙甚至没有开口,他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屏幕,然后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文珂有些慌乱地小声说:“韩小阙……”
“小珂,以后不要再接卓远的电话,不要再和卓远说话。”
韩江阙凝视着文珂。
文珂好像能从韩江阙的眼睛里,看到可怖的黑色潮水控制不住地迅速上涨,没过整个瞳孔。
他并不问卓远说了什么,也不问文珂说了什么。
好像在这一刻,他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在那双冰冷的眼睛的后面,只有彻骨的恨意。
“去泡澡吧,水放好了。”韩江阙用那双眼睛看着他,平静地说。
那一瞬间,文珂面对着韩江阙,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最爱的人正在被仇恨吞噬,正在被黑色的潮水淹没。
他就快要失去他了。
“韩江阙!”
文珂颤抖着,忽然克制不住地大声道:“你看着我。”
韩江阙站定了身子,过了很久,才转过头,安静地看着文珂。
文珂扶住椅背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告诉我,你在查什么——关于北三中,你查到了什么?”
“有意义吗?”韩江阙说:“文珂,无论我查到了什么,你不是都……不会恨他吗?”
他说到这里,漆黑的眼睛里忽然闪过剧烈无比的痛楚,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真的要知道是吗?”
韩江阙往前一步,低着头盯着文珂,咬紧牙说:“十年前,你因为作弊被开除的一个月后,北三中的戴主任从老屋子里搬进了城区的新房——二十八万全款。这笔钱是谁给的?文珂,你知道吗?”
韩江阙的眼睛里泛起了红血丝,他握紧一边的椅背,嘶声道:“收了钱的不止他一个。北三中的校长收得更多,操/他/妈的,他们人人都知道你是给别人扔纸条的那个人,你是北三中最优秀的学生,为什么没有人去查究竟是谁在作弊,为什么把事情压下来!为什么短短几天就把你开除了!是他们毁了你的一辈子!”
Alpha如同一只受了重伤的幼兽,声音近乎是凄厉到像是带了血:“文珂,你知道是谁给的钱吗?是卓远的爸爸卓宁!”
文珂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我知道。”他呜咽着说。
韩江阙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而文珂浑身已经瘫软地跪坐在了地上:“我知道,韩小阙——十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文珂闭上了眼睛,他无法面对韩江阙的眼神。
人的心,有着连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的角落。
许嘉乐说过:文珂,如果你看不到影子,其实可能恰恰说明你选择站在了黑暗中。
是他站在了黑暗中。
站了整整十年。
尘封了十年的秘密,即使连卓远都自以为瞒天过海了。
其实他知道是谁毁了他的一生。
人软弱起来,连自己都可以选择欺瞒,甚至狠心到与凶手合谋。
杀人者,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