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时做班长的卓远第一个站起来,温柔地对他说:“小珂,我们今天早晨都知道了——其实分化得晚也没关系啊,老师说了,你的腺体不太健康,更不适合在AB的班里,所以今天就帮你办转班的手续,你马上就可以去Omega的班级了。”
对于文珂来说,那瞬间真的是晴天霹雳。
他从来没想过,韩江阙会把他的事告诉别人。
而这下子,他不仅要在高三换到陌生的班级,还要承受每个人异样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E级的Omega。
这对于十七八岁的文珂来说,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那天下课之后,他憋着一股气找到了韩江阙的家,却听韩江阙的Omega爸爸说韩江阙昨天从学校回来就发烧了,现在正在屋里昏睡着。
文珂没有进去探望,他掉头回了家。那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再也不会和韩江阙说任何一句话。
从那天起,他转了班,把韩江阙的手机号和其他联系方式全部都从手机里删掉。
韩江阙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但是那时候韩江阙是那样的心高气傲,他没有来找文珂道过谦,也没有再搭理文珂。
他们好多次从校园里擦肩而过,但是谁也没有开口,两个人都冷着脸转过身去不说话。
一场绝交就这样开始了。
……
其实现在想想,很多故事都未必一定要这样结束。
那个年纪感觉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冷静一下、再等一等,或许都是可以消解的。
但是命运没有给文珂时间。
就在文珂拿到报告的一个星期之后,他妈妈检查出了乳腺癌晚期。
文珂再也顾不上韩江阙了,他每天筋疲力尽地往返医院和学校,看着可怕的医药账单却束手无策,他们家的存款真的不足以应付这样的重疾。
文珂妈妈知道消息后,第一反应是不治了,但是文珂坚决不肯,他当下就准备开始联系卖房,可是北方小城的一套老民房根本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接手。
不到十八岁的少年这时才算第一次品尝到了人生的艰辛和无奈。
那段时间一直是卓远陪伴着他。
文珂妈妈生病前在卓家做帮佣,这回骤然病倒,卓家则大方地帮忙负担医药费、住院费。
文珂一张一张地欠条写给卓远,卓远始终都很温柔,推辞几遍之后才会不得已地收下,但还是会叮嘱他不需要担心钱。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只能不断地感谢着卓远。
在这样不断感恩戴德的过程中,文珂知道当他面对着卓远时,已经失去了平等的权力。
在自己破旧的家里,文珂把第一次交给了卓远。
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彻底把自己的发情期给忘了,但是卓远那几天一直都粘着他,所以一切像是意外,又像是注定。
虽然是发情了,但是发育过晚的生/殖/腔被强硬地撑开时,还是疼得让文珂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床上。卓远轻柔地吻着他,大度地表示不会马上就永久标记他,然后一声声地在他耳边诉说着对他的爱意,向他承诺他们会结婚,会永远在一起。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迷茫。
不知道是因为先相信了卓远的温柔,才甘愿如此;还是因为先明白了自己的宿命,才愿意去相信。
但是无论如何,文珂做了自己的选择。
唯一让他的心抽搐地疼起来的,是临时标记之后,突然响起来的门铃声。
卓远只披上了件衬衫就走过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又笑眯眯地回来了。
“是谁啊?”文珂虚弱地问他。
“韩江阙。”卓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要见他吗?他看了我两眼就走了,也没说有什么事哦。”
文珂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缓了过来,喃喃地说:“应该……没事吧。”
“那就好。”卓远走过来吻了他的脸:“我爱你,小珂。”
那一年,文珂的十八岁生日是卓远陪他一起度过的。
他许了两个愿望,第一个是希望妈妈恢复健康,第二个是希望考上心仪的大学——
两个都没有实现。
人生是遗憾,很多很多的遗憾。
韩江阙说他像长颈鹿。
文珂后来想,可能是因为他习惯了伸长脖子站成等待的姿态——
在麦田里,望着旷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