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青年,面目娇媚,脸上却长着一块生着一簇猪毛的黑斑,虽然竭力遮盖,在穷死鬼眼里仍是一目了然。
男女青年明显已遭逢不幸,但彼此的手紧紧握着,似乎怕一松手,心爱的人就会化为云烟,随风而散。
哦,这对男女青年,就是那夜在麻将堂子里,被穷死鬼略施小惩的那一对。
他俩已悔过自新,苦口婆心劝告邻居、村民和老父老母,要他们离开这情况大为不妙的村子,去另谋生路,但亲人和邻居,都频频摇头,不但不同意,还觉得这对男女青年得了怪病,已疯了。
父母亲人,听多了劝解,虽然半信半疑,但七老八十,谁愿愿安土重迁?无可奈何,两个青年只能先离开村子,再想方设法弄走父母了。
看到这对青年相亲相爱的情景,穷死鬼羡慕不已,心一软,轻轻飘近,在男青年嘴上抹了一把,又对着女青年长着猪毛的黑斑呵了一口气。
就在那一刹那,男女青年都发觉了对方的变化,惊喜得欢呼起来,手牵得更紧,脚步更加强健有力,目光里也增添了更多的自信——未来或许有很多艰难苦楚,但心中有爱,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哦,亲爱的,你变了,更加美丽可爱了!”
“亲爱的,你也变了,更加英俊潇洒了!”
看到青年男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穷死鬼毛长生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
这样的柔情蜜意,在人间,穷死鬼从不曾领略过,在阴间,也从不曾感受过。
穷死鬼想到了拔舌鬼,苦涩地笑了笑。
拔舌鬼不拔弄舌头的时候,其实是很美的,老让穷死鬼心儿怦然大动。
但是,美又怎样?动心了又能怎样?各在各的地狱,殊途难归,一份淡淡的甜蜜感,也转眼被风吹散了。
人世有很多难言的苦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阴冥,何尝不是这样?存在,无论哪一个世界的存在,都是一个苦乐参半的过程。
毛长生自觉文化程度不高,但感悟力奇高,想想过去未来,一边感叹,一边走向村子中间。
路旁左边是宽大的稻田,连连绵绵,稻谷快要成熟了,金黄的稻穗在晨风中起伏晃动,恍若黄金的波浪。
而路旁左边,是一些栽秧果,在栽秧的那段日子结满红红的小果子,饿了或渴了的时候摘一把揉揉,再吹吹,放进口里嚼嚼,总有点淡淡的甜……
毛长生在世的日子,家中断粮,无援无助,曾经就摘过很多栽秧果果腹——过路人一个个热嘲冷讽,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只能装聋作哑,像饿牛吃草般狂吞了。
栽秧果表皮有些甜汁,内里却是难嚼难消化的硬籽,吃饱一次,总会难受好多天,大便是总要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大功告成。
那些辛酸,那些苦楚,留下的记忆最深,可以说是铭心刻骨了。
此时,前世的记忆,又隐隐拉开了帷幕。
这一切,好熟悉,而这个村子,多像阳间的村子!
穷死鬼有些迷糊,加快了步子,走了十多丈远,看到了第一户人家:破破烂烂的一栋土屋,半边盖着本地土窑烧制的瓦片,半边盖着风吹雨淋已变得漆黑的黄板,中间正屋有一道门,联通着两旁的屋子……
多么熟悉,阳间的村子,刚进去也有这样一户人家!那家人也是这样,只有三间屋子,一间住人,一间关猪,中间那间人畜共享,人吃剩的菜饭,稍不留意,猪破门而出,就可以大饱口福了……
那时是因为大环境不理想,家家都不富裕,而现在还穷困潦倒,十之八九是因为不会家庭规划,不够勤劳啊!
穷死鬼感到一阵恍惚,觉得眼前所见,似曾相识,又略有不同,觉得多了些什么。
多了些什么?多了两壁空心砖砌的围墙,多了两间空心砖砌的厢房,多了一道焊工粗劣的铁皮院门——懒散地敞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