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闲咱水平不够呗。”有人自然而然的说出了怪话。
领队咳嗽一声,装作没听到。
人数多的一团人,看向人数少的一团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中老年学者,不管水平怎么样,资历是不弱的,唯一的例外,就是杨锐“同学”了。
比起其他人,杨锐在学术界的力量再弱小不过了,他没有兼任任何一个国家权利机构的职位,他甚至还不是真正的国家干部,除了一个实验室,杨锐手底下没有多少权利,而他在学术界的积累,也远远没有影响到在场任何一个人的能力。
于是,有人就毫不犹豫的喊了出来:“别人我不管,这个杨锐同学,是怎么进了组委会的编制的?”
“胡教授,咱们声音小一点,注意国际影响。”领队重复了一遍重点,并不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看向杨锐。
对他来说,显然不划算替杨锐挡雷。
杨锐也料到有此一遭,在进攻与退让间考虑了两秒钟,就选择了前者,道:“我猜可能是两点原因吧。”
“哦?还有两点?”胡教授见杨锐是解释而非谦让,表情很是不耐烦。他都是60岁的人了,还要随车颠簸,本身就是极不愿意的,看着年纪比自己小的学者得到了更好待遇,却是更不平衡。
对其他人,胡教授不好当面得罪,可对杨锐,胡教授就不在乎了。他转眼间就是要退休的人了,此次出来,本身是福利多于工作,也不担心杨锐能对自己怎么样。
杨锐很熟悉这样的状况,坦然道:“第一点,可能是我寄送给组委会的论文发挥了作用,对方觉得有价值,我就入围了。”
学术会议不像是奥运会,并不是规模越大越好,譬如理论物理,一次全世界规模的盛会往往就是三五十人的规模。生物学的学者人数很多,或许是理论物理学的几百几千倍,但规模同样不会无限制的扩大,尤其是各场报告会,组委会并不会为了多赛点人进去,就搞很大的报告厅。
正常的学术会议往往就是租多大的报告厅,就塞多少人,但愿意报名参加的学者的数量并不做限定。
换言之,一次生物类的国际会议可以有3000人参加,但报告厅就能塞300人,那组委会就筛选300人出来,请他们参加第一场报告会——至于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报告会,组委会就不管了,都属于先到先得的状态。
这种状况通常是因为各种国际会议的组委会都很穷,大家不能为了开幕式盛大一点,就不过日子了。另一方面,也是没有必要,学术报告会,有一两百人听,就算是广而告之了,反正报告会之前,大家就会人手一份的先拿到报告内容,自个回家研究,也是一样的,现场参加会议,无非是得到一个当面质疑的机会罢了,若是学术水平不够,这个机会拿到了也没什么意义。
其次,除了首场报告会,以后的报告会都是此起彼伏乃至于并列进行的,就像是杨锐曾经参加过的“国际医学与生物工程大会”那样,万众瞩目的独场报告会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做,就像是新闻联播一样,其他的报告会等于是互相竞争的关系,组委会弄一个超大的报告厅,那除了开幕式也没有其他用了,对穷苦的学者们来说,这属于极大的浪费。
不过,能够参加首场报告会,还是很能说明一个学者的地位。
因此,大家都把参加首场报告会叫做入围。
杨锐入围了,证明他的地位,所以他轻松自如。
胡教授却是脸色难看,觉得受到了讽刺,禁不住道:“自说自话,还对方觉得你有价值,你的论文里,都是自卖自夸吧。”
“这正好是我说的第二点。”杨锐此时确实是语带讽刺了,声音放轻,且略带舒缓的道:“我毕竟是发表了一篇CELL,组委会大概觉得,我发表这样的论文,还是值得夸奖吧。胡教授,您觉得呢?”
胡教授当然是不可能发表CELL了,以他的年纪和资历,如果发表过CELL,或者相当水平的论文,不说一场国际会议入围,头上少说要顶三五个国内的高级头衔,弄不好还能拿到院士。
事实上,胡教授别说发表CELL,最近几年,他做的最多的也就是跑项目,然后在手下的论文上写自己的名字。
赚年轻学者的劳动力自然轻松,但年轻学者的水平往往有所欠缺,能发表高水平论文的学者,大部分都是不年轻的,也不会给他打工。胡教授自己不写论文,只依靠手下的年轻人,自然是缺乏成就。
杨锐的话,险险刺到胡教授的痛处,让他的表情都暴怒了起来。
当着众多学者的面,胡教授只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脸色涨红,首先想到的竟是冲上去打人。
领队看的心惊胆战,也对杨锐的性格有所了解了,他先是一个箭步上去,拦住胡教授,嘴上劝着,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上车,都上车去。”
“你松开我,我要打死这小子,CELL了不起啊?CELL了不起啊。”胡教授声如洪钟,展现出健康的体魄。
杨锐叹口气,却是站定了,环视一周,当着众多学者的面,道:“这个话我得回一句,不然对不起我们实验室的同仁。发表《CELL》其实真的挺了不起的,我们一共筹措了差不多60万美元的经费,大家应当能够想象其中的艰难。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顶着巨大的压力,与包括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实验室进行竞争,最终首先解决了‘如何确定钾离子通道功能性’的问题,我们做的很努力,我的同事,黄仁、涂宪、王晓芸和魏振学,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我们的成果,是美国最好的高校,用数倍的资金都没有做出来的成果,我认为,非常了不起。”
杨锐的语气平淡,内容却是充实而热血。
在学术界浸淫一辈子的学者们,在脑海中品咂着杨锐的话,齐齐失语。
领队死死拉着双目赤红的胡教授,不停重复:“注意国际影响,注意国际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