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酒楼的拐角处,许晗看着围上来的那些人,弯了弯嘴角,
“看来,你们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你们吃过的亏还没教会你们学乖吗?”
这句话成功的让三娘怒火中烧扫,她想要冲过来,许晗抽出腰间的软鞭甩了出去,让她停在原地。
许晗高昂着下巴,“我的鞭子不认人,可别在你那风韵犹存的脸上落下烙印。”
三娘气的脸都白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她狠狠地咬牙切齿道,
“你们还在干什么?还不动手?陈四死了,都是这个兔儿爷弄的。”
那天陈四被许晗给刺伤,最后又被同门给踢到水里,从水里救起他的时候,早就没了气息。
许晗闻言好笑,用肩膀撞了下萧徴,慢吞吞地道,
“她辱骂咱们。”
虽说萧徴是个有十一娘就万事足,无奈之余,也就接受了许晗是‘男儿’的事情。
但他接受,不代表别人就能说。
他淡声道,“那就来试一试,本世子倒是想见识下这些兔儿爷的厉害。”
他将‘兔儿爷’三个字又重新丢回给了对面的那些杀手。
三娘狠声道,“废话少说!今日就算是赔上我们的性命,我也一定要杀了你们。”
许晗嘲讽地道,
“你们费尽心思安排这一切,花了不少精力吧?难不成付出这么多就是为了来找我报仇?”
那些围上来的人并未动手,只是对他们造成一个包围之势,黑衣人头领看着许晗,道,
“你传信让我们来,就是为了杀这样两个人?”
三娘不等黑衣人首领说话,就狠厉道,
“当初陈四就是死在这人的手里。”
许晗摇摇头,
“可不是我让你们来烧官府的船,不过,今日你们自愿为我陪葬,我自然是乐意的。
你们杀我的动静若是闹的太大,到时惊吓到老百姓就不好了。“
“不如我们移步前头的巷子,如何?”
“况且一旦动静太大,连累着你们的同伴无法将船只启程,到时候你们如何的交代?”
三娘闻言惊疑不定地看向许晗,“你怎么知道……”
许晗偏头一笑,“知道什么?知道你们手上有一批官银,还是知道你们准备今夜运走。”
“又或者是知道你们和知府衙门勾连一起。”
三娘看向许晗和萧徴的目光简直用惊恐来形容了。
只是,她太想杀了许晗,为陈四报仇,不管不顾地朝许晗扑了过去,没想到,还没靠近,半路就被一柄夹着杀气的长剑刺过来,她虽避的快,但依然刺穿了前胸。
是和许晗并肩站着的萧徴动的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他快速的抽回长剑,拉着许晗往巷子内后退。
“快……你们他吗的还等什么?老娘都要死了……”
三娘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朝那些穿短衫的杀手们咆哮。
许晗往受伤的三娘瞥了一眼,嘴唇微动,“功夫不错啊。”
萧徴淡声道,“若是一直都被你压着,颜面何存?”
许晗,“……”
巷子深处已经退无可退,黑衣人首领用古怪暗哑的声音问道,
“你和霍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晗淡漠的看着面前的人,这已经是第三次问同样一个问题了。
他为何这样关注霍家的事情?
如果他是和霍家有关的人,那为何在她还是十一娘的时候不曾出现过?
她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淡声道,“无可奉告。”
……
大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淮扬官府后衙内确实半明半暗,马知府负手立在窗前,他的面前,是一排花草,开的蓬勃,
“外面如何了?”
暗处的阴影传来声音,
“已经布置好,姑娘出府的时候,果然碰见了镇北小王爷和承恩公世子,他们是跟着姑娘的马车出府,方才收到消息,他们已经被三娘包围了。”
“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吃酒楼上的差点。”
暗处的人叹了口气,很惋惜的样子。
“秦楼的杀手也在,这一次,这两个贵人是插翅难逃了。
伴随着暗中人阵阵狞笑,廊下的灯影摇晃。
马知府缓缓吐了口气,转过身子,扶着椅子的把手坐下。
贵人?确实是贵人,只是过了今夜,就不知道是贵人还是孤魂野鬼了。
他当然知道杀了这两个人会捅出什么样的事,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谁让这两个人阴魂一样,劝不退收不拢。
那他只好让他们横死在‘水匪’的手里了。
马知府沉默了半响,再问,“码头那边呢/
“已经安排妥当,船今夜就会启程。”
他点点头,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到时候萧徴,许晗他们死了,东西也运走了。
淮扬还是从前的淮扬,他该怎么做官还是怎么做官,希望能安稳的一直做下去。
“码头那边你亲自去看,千万不能出岔子,否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虽然说那两个贵人被三娘他们围住了,可最近他们俩身边的人频繁进出,我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你们要特别防住他们。”
既然准备将萧徴和许晗杀了,那么底下的人最好也摁住,不要起什么波澜。
马知府又从头开始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行事,他谨慎这么多年,想来许晗他们不太可能察觉到暗中的那些事情。
他挥挥手,让暗处的人退下去布置。
他又在书房里坐了小半刻钟的样子,起身吹灭了烛火,准备回去应付夫人,他还是觉得镇北小王爷不太适合做女婿,门第相差太大,到时候明艳会吃苦。
只是希望能说服夫人。
他才刚将房门打开,身子一抖,不由之主的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想要去关门。
门被一把长剑给抵住了。
廊下灯笼的光照在门外的两人身上,白惨惨的,他还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
“马大人……两个美男子站在你门口,你怎么仿佛见鬼一样,关什么门啊。”
许晗抬脚进了屋子,萧徴随后,马知府不断后退,身子抵在书桌沿上,定了半响,咽了口唾液,手指动了动,干巴巴的道,
“小王爷和世子不是去集市了,这么早就回来了?”
室内的烛火再次亮起来,烛光照耀下,萧徴端了椅子来,让许晗坐下,然后抱着长剑仿佛侍卫一样,站在她的身边。
许晗理了理衣摆,笑着道,
“没想到马大人可真是舍得,为了勾我们上钩,竟然连女儿都利用,放心啦,你看到的我们都是活的。”
她露出一口白牙,笑的森森。
马知府努力保持着面上的笑容,
“不知道小王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晗嗤笑一声,萧徴忽然走到书案前,桌上桌下摸索了一遍,最后微不可查的朝许晗摇摇头。
许晗嘲讽地道,“马大人竟也有听不懂的话,不懂没关系,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马大人和水匪东来帮不知道勾结多久了?码头上的东西运到哪里去?”
她顿了顿,忽然道,“马大人,若是答的不好,让小王不开心,那明艳姑娘就……”
她砸了砸嘴,“可怜明艳姑娘那么好的一个姑娘……。”
马知府眼内迸射出利光,恨不能烧死许晗和萧徴。
“你们权势再大也不该劫持小女,枉费小女她对你……”马大人心惊肉跳,呵斥许晗。
许晗啧啧两声,“马大人就是马大人,这么快就想到给我们扣一个劫持官家女眷的罪名了?”
她缓步走到马知府的面前,微抬下巴,“我们是劫持女眷,那大人你是什么?刺杀皇亲国戚,这罪又该如何算呢?”
马知府说不出话来,额上的汗不断的流下来,他不敢去擦,只是不断的一口接一口的吞着口水。
他当然知道刺杀皇亲国戚的罪名是什么,但刚刚下人明明说已经被三娘给围住了,怎么这两个人会这样快的回到这里?
还有明艳,明艳在哪里?应该已经回来了吧?还是这两个人在虚张声势?
他威胁过很多人,各路钦差,治下的百姓,甚至水匪……可他没想到有自己被威胁的一天。
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太痛苦了,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知道了多少事,又到底在门外听了多久。
码头上的事情是怎么知道?知道了多少?
他站在墙边,一手扶着桌面,背脊紧紧的贴着墙壁,不敢让两人看到他已经湿透的衣裳。
外头更声响起,把马大人原本就紧绷的心又提紧几分。
“马大人,你的船这会应该靠岸,下面的人正往上面搬东西……”萧徴坐在太师椅上,薄唇一掀,嘲讽味十足。
马知府闻言有些僵住,“不知道世子说的是什么,漕运自有专门的衙门管理,本官不管这些……”
萧徴低笑一声,扬起手中的几分文书,“哦?大人不管这些,那为何随手抽一张都是漕运上的公文?”
“难不成马大人研究这些不是为了把私吞的官银运走?”
最后两个‘送走’尾音拖的长长的,带着一股寒气,让马大人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不同于从前看到的纨绔模样,这仿佛就是黑夜里的修罗,他始终咬紧牙关,“不知道世子说的是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们根本没拿到实质的证据,根本奈何不了他。
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样,许晗‘哈’了一声,“不瞒大人,我们已经派了人去当地的驻军调拨人手,你船上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到时一清二楚。”
“还有,你暗地里勾结水匪,刺杀钦差大臣,仅仅是这两桩,你就得赔上一家人的命,我们根本不需要别的证据。”
马知府不禁抬手松了松衣襟,这是他四十多年以来过的最为艰难的一天,他喉头发紧。
偏偏,这还不是最后的艰难,只见许晗扬唇,又继续道,
“大人在淮扬地界一手遮天这么多年,和京城的往来自然要查一查,到底是什么往来,想必不必我们说的更清楚了吧?”
“算了,还是我说说吧,马指挥使,甚至马福……”
她一个跳跃,坐在书桌上,手撑着桌面,悬空的腿摇晃着。
马知府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控制不住的变成了青灰色,马指挥使不稀奇,本就是明面上的兄弟,可马福……
他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袍,“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许晗想了想,又摇晃了下双腿,随着她的摇晃,马知府的心又揪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透不过气了。
如同离开水的鱼儿一样,大口大口的吸气。
偏偏许晗什么都没说,而是萧徴抱着长剑,缓缓的从书桌后走到前头,缓缓道,
“我们在吴县县令那边搜到一本账本,你们这些人,总是想用这些要挟别人,所以会把账目详细的记载下来。”
“你这里也不例外,是吧。”
马知府只觉得眼前烛火特别的刺眼,让他看不清面前两个人的面容。
许晗和萧徴两人仿佛有默契一般,你一句我一句,萧徴说完,许晗马上接着道,
“按照常理来说,你们这样的人不应该留下这样的把柄成为后患,不应该有这样的账册留下,可不管是吴县县令,还是你,都拼死留下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们一定要留下呢?”
她一字一字的说道,每一个字都说的极为缓慢,咬字十分的重,仿佛锤子一般,捶在马知府的心上。
那一团布料在他手里已经揪出水来。
萧徴垂首在他不远处踱步,“这些年,江南水患不断,水上的水匪趁乱搞事,就连山匪也在里头掺和一脚。”
“当地的驻军防务我了解过,并没有渎职偷懒,可水上,山上的匪徒总是打也打不完,不是他们无用,而是江南像你这样的人太多。”
“你们与匪徒私下达成协议,一面请求出兵,一面向朝廷要钱要粮,甚至要兵马。”
“如此,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养的不仅仅是你们这些蛀虫,就连匪贼也要养着。”
“这样一来,匪徒清不完,朝廷的钱粮也要不完。”
马知府旨觉得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他的面目狰狞可怖,偏偏无可奈何。
许晗从桌上跳下来,长剑出鞘,直抵马知府的胸口,没有冷笑,没有讥讽,平静无波地说道,
“百姓流离失所,你们还要层层盘剥,本是富庶的江南,百姓被你们弄的不得不背井离乡。”
“他们在泥土里刨食,可身后还站着你们这群吸血的蛀虫,和匪徒一起来吸他们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