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许均一同进来的还有三房的人,以及大房太太和几名年轻的姑娘。
见有这些人,琴芳的心顿时又坚定了些,她一挺腰腹,上前几步,跪倒在地,
“王爷,可还记得琴芳,如今这身子已经六个月了,是王爷的骨肉,阴差阳错留下了,不求别个,但求给孩子一条活路,不然我也真是活不了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许均身后的人都看向前头的徐氏。
徐氏冷眼看着许均,
“我记得我曾说过,你要纳妾,要娶侧妃都随你,只一条,别到我面前来晃。”
“所以这人要怎么安置,是你的事情。”
许均在众人面前被徐氏如此顶了一句,又无法反驳,胸中顿时涌上一股闷气,吐不出咽不下,但身后还有这许多人看着,他只得忍气,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
“阿秀,大嫂,三嫂他们带了几个年轻姑娘过来与你相看,晗儿的婚事也应该商讨起来了,你挑挑看,哪个合眼缘,就定下吧。”
徐氏只觉得许均无比的怪异,明明上次在她的院子里都已经摊牌了,他明明知道晗儿的身份是没办法娶妻的,竟还如此的大张旗鼓让两个嫂子物色人选。
到底是她失心疯,还是许均失心疯?
她狐疑的看着许均,试探的又问了句,“你确定要给晗儿定下婚事?”
许均挥挥手,“不仅仅是晗儿,就是昭儿,还有羽非的婚事都要你操持起来才是。”
“昭儿都已经弱冠,已经比别人说亲晚了……”
跪在地上的琴芳见许均并未理她,又膝行了几步,到了许均的脚边,
“王爷……”
许均下意识的避开徐氏的目光,低头看了眼琴芳,
“还不赶紧给太妃磕头……”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琴芳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甚至要将她接到府里来。
徐氏脚下一旋,侧身穿过许均,朝外走去,经过大太太和三太太等人的时候,道,
“这里乌烟瘴气的,去别处说话吧。”
就算不相看姑娘,总是主人家,客人上门还是要招待的。
琴芳原是要给徐氏磕头的,这会人走了,不能磕头,就得不到主母的认可,得不到主母的认可,就进不了门。
她急了,急忙昂着头,扬声叫道,
“姐姐,还请受了妹妹这个礼……”
许均被徐氏无视而过,怔楞了一下,转眼想到从前白氏在的时候,也是这样,被徐氏无视。
“王爷……”琴芳见徐氏不理她,又见许均紧拧着眉,站住出了神,眼见人就要走远了,更急了,又叫了一声。
徐氏的这个态度,简直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来之前,就知道老太妃可能是个强硬的人,可没想到竟如此的强硬!
大太太跟在徐氏的身后,回过头来斜了眼琴芳,眼睛微眯,似笑非笑。
怪不得能够挺着肚子进门,紧紧巴着老王爷的大腿,还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这样的女人找上门来,老王爷其他都不说,就让她给太妃见礼,看起来还挺受疼爱的。
“徐丹秀,你给我站住!”许均突然高声地疾呼徐氏的名字,吼了一声。
徐氏一愣,停下脚步,转头,就见许均一脸怒气,大步追上。
她蹙了蹙眉头,看看边上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等许均说话,就对身边的大丫鬟道,
“青果,你带着几位姑娘去园子里的凉亭坐坐,上些瓜果糕点,她们要在湖上乘船也可,只是要注意安全。”
几位小姑娘也知道气氛不对,于是屈膝福身后,就跟着青果走了,边走众人心头均想着,外头都传徐太妃是个厉害的人,可今日见到真人,才觉得不过是个很和善的妇人罢了。
几个人也都知道来王府是做什么,再想想小王爷那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模样,顿时心儿直跳。
怪不得京城如今说起小王爷,个个闺秀都是赞不绝口,恨不得嫁入镇北王府。
等到姑娘们走远了,徐氏歉意的对大太太,三太太说道,
“真是惭愧,你们好不容易上门来,还让你们见到这样的龌蹉,也好,今日就请两位嫂子做一个见证,可好。”
徐氏在族中一向都有好名声,否则许均明明是抢夺了他们夫君的爵位,为何两人还会上门来,那都是因为徐氏。
见徐氏说要做个见证,再看那挺着肚子的女人,尤其是三太太,越发的为徐氏不值。
徐氏盯着许均,
“上次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甚至断发明志,你以为我是闹着玩的?”
许均愣了一下,上次,哪个上次,忽然他意识到什么,顿时回过神来。
虽然他只是怔楞了一下,但还是被徐氏给捕捉到了,刚刚许均说给晗儿说亲,她就觉得有些古怪,这会心头怪异更是加了三分。
她倒没表现出来,示意边上侍候的下人将琴芳给扶起来,回到刚刚说话的偏厅里。
她招呼着大太太和三太太坐下,又让下人上了茶来,这才慢条斯理地看着琴芳,
“你既听说我的脾气,就应该知道我这人从来不为难女人,爷们纳妾是爷们的事情,没有爷们动的骚心,妾自己能进得门来?”
三太太自从上次徐氏修理了三老爷一番后,对徐氏那是满心眼的敬佩,瞄瞄许均,又瞄瞄琴芳,想着这两人该倒霉了,赶紧挪了挪,正襟危坐,满眼兴奋。
琴芳又被带了进来,并没有高兴,而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捧着肚子,不断的去瞄主位上的许均。
许均听了徐氏的话有些狼狈,咳了声,威严道,
“白氏去了北地以后,我身边也没个人服侍,就让她进门来,算是有个人吧。”
徐氏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看向琴芳,脸上没什么笑容,她懒得笑,“你刚刚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是,妾的父亲还未到三十就已经中了秀才。”虽说没让她行跪礼,但太妃问这些,定然是要了解她这个人,她挺了挺腰板,她家也是不错的。
三太太在边上心头笑的打跌,三十岁中秀才被这女人说的好像三十岁做阁老一样。
徐氏闻言,打量着琴芳,又道,
“听起来倒是书香门第了,那必然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了,诗词歌赋,经史子集都会吗?”
“皆有涉猎……”琴芳悄悄的瞄了眼徐氏,不知道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徐氏呵呵了一声,话锋一转,“既经史子集都有涉猎,那妾通买卖这条读过吗?”
琴芳怔楞住了。
徐氏没管她是个什么神情,继续道,
“琴芳姑娘今年虽已过了双十年华,但也是花样的人儿,生的又这样好。”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琴芳一番,道,
“人长的好,家世又好,也还年轻,为何就能委身给王爷做个连外室都不是的女人呢?”
“王爷年过四十,虽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但也是能做你父亲的年纪,这样的人,姑娘心甘情愿的委身于她,甚至为了进门,不惜给我做洗脚婢,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均在边上被徐氏说的面红耳赤,这些年确实是养尊处优,荒废了武艺,虽看着健壮,结实,其实内里怎么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三太太在边上拼命的忍住笑,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太太也是面容扭曲的厉害。
琴芳被说的脸上青红不定,迎着徐氏的目光,咬牙道,
“王爷保家卫国,战场上也是铮铮男儿,下了战场更是翩翩男子,为何不能心仪于他?”
“保家卫国?”徐氏喃喃了两句,仿佛想起了什么,恍了恍神,转瞬回过神来,
“这么说,你是因为打心眼里爱慕王爷,不顾年纪,宁可做一个洗脚婢,也要在王爷身边,唱和相随了?”
琴芳捧着肚子,咬牙应是。
徐氏拍了拍掌,点头道,“好。”
她指着琴芳的衣裳道,
“看起来确实是好人家的女儿,这衣裳裙子都很不错,确实是娇养的。”
“只是,京中有名的花楼,都会在每个花娘的服饰上面落下标记,尤其是兰香坊,喜欢用梅兰竹菊这样的四君子来做标记。”
她指着琴芳的衣摆道,
“你的衣裳上绣的不过是青叶,连梅兰竹菊都不是,又年过双十,想必是没有熬出头的那种。”
琴芳一张脸白的没人色,仿佛看鬼一样地看着徐氏。
徐氏没看她而是看向三太太和大太太,
“两位嫂子知道娼户教导花娘们,最要紧的一条是什么吗?”
两人摇头。
“那就是让嫖客觉得,这花娘爱上他了,生生死死只爱他一个,想必琴芳姑娘这一条学的最好,所以她才能出现在王爷的面前,能够挺着肚子站在这里。”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均,
“王爷是不是觉得她爱你爱到可生可死?”
她紧盯着许均问道,
“从她出现在你的面前,做了她的入幕之宾后,你帮着她做了多少事情?”
“帮她那所谓的父兄考中功名,帮着他们在城外买庄子,说是作为这位姑娘的嫁妆私产。”
“我父兄明明是自己考中的,和王爷有什么关系!”琴芳怒目徐氏。
徐氏冷哼一声,“是不是自己考中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庄子上的田产,有多少是侵占来的?”
一直站在徐氏边上的芳嬷嬷曲膝道,
“娘娘,那庄子上一共两百亩地,其中一百二十亩都是侵占来的,要么就是强买强卖的。”
“被占地的农人上告,是有人持着镇北王府的名刺去抹平的。”
这会儿,琴芳已经吓的几乎站不住,眼前这位看起来很和善,平静的太妃,像是从阎罗殿里出来的。
徐氏看向一边脸色灰败的许均,道,
“美色当前,才色俱佳,老王爷把持不住,我也能够理解,当年……”
她停了下来,话头一转,“我一再重申,你要纳妾,我不反对,就算你要休妻,给你的心头好让出位置来,我徐丹秀也二话不说。”
“只是,你也是上过战场,也是从争夺王位这条血腥路上走下来的,竟然就随随便便的把名刺这样重要的东西给了一个还没从良的妓子。”
“许均,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