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今天不会有结果了,”二胡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开口,并裂开嘴对他笑了笑,“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
“别推卸责任,问题出在你身上。”谈竞毫不客气地说,“截止到目前为止,我都很有诚意。”
二胡总算发现了谈竞玩的小把戏,他率先开口向二胡索要诚意,因此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他们互相防备,先开口的人必输无疑。
“那不如我们倒过来,谈会长,既然你所你很有诚意,那就由你来取信于我。”这个要求有些无礼,但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谈竞应该忿然作色,然后起身离开,可他的屁股像被钉在椅子上似的,半分都挪动不了。
“你想要什么诚意?”他听见自己问,“我替你们杀掉了绵谷晋夫,还不算诚意?”
“井绳是怎么死的?”二胡问,“他不可能自杀。”
“我不知道。”谈竞回答,“他死在警察署,而警察署不归我统辖。”
二胡摊了摊手:“所以你能给出什么,来证明诚意呢?”
“什么都没有,”谈竞轻轻敲了一下杯子外壁,然后站起身,”是你在找我合作,而不是我找你,先上门的人总得先表示出诚意,这个道理,不需要我再从头教你了吧。”
他整理衣服,像是准备离开,这是一场失败的会面,除了对方的戒心,他什么都没得到。作为一个诱饵来说,对方似乎有些谨慎过头了。
“你应该好好想想除了诚意之外,你还能给我什么,如果非要证明的话,那么证明利益比证明诚意更让人有合作的兴趣。”谈竞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倨傲而淡漠的笑容,向二胡俯身,“我和井绳合作得很愉快,如果你真的拥有你自称的身份,那你应该明白,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的比我能从你那里得到的多的多。”
他摸出钞票来压在茶杯下面,为二胡给他倒的那一杯茶付账,用得是一张军票,如今的滨海法币与军票并行,随着日历上数字的更改,军票越来越多,法币越来越少。商家们先前只收法币,不论领事馆或是当局经济司如何反复宣传军票,依然不改初衷。现在他们纷纷为当初的固执付出了代价,开始不计一切手段地抛售法币。
谈竞在二胡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他确信对方会再联系他第二次。这次的失败不仅让谈竞失望,更让二胡失望,他接连抛出两个饵,但想钓的人均没有上钩,反而将那两个饵倒过来,全部抛给了他。
谈竞回到他位于共荣通讯社的办公室里,办公桌上堆着层叠的信件,大部分是再辱骂他。“滨海最后一位仗义执言的记者”已经死掉了,随着他形象的破裂,当初的追捧已经全部变成唾弃,甚至程度更深。他将那些辱骂、痛心疾首甚至含带死亡威胁的信件一一拆开阅读,然后将秘书叫进来,告诉他们以后这样的信件不必在出现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但他同时要求下属不得随意拆看他的信件,这是一个前后矛盾,或者说是故意刁难他们的要求,但秘书不敢提出异议。在做记者的时候,谈竞对外展露的形象冷冽而寡言,每次开口总能切中要害,他的读者喜欢他冷冰冰的文字,像是一个堪破一切浮华表面的剑客,温度都藏在冰冷没有情绪的表象下面。如今他坐了日本人的走狗,待人反而春风和睦起来,但那些喜爱却随着温度的回升而消失殆尽,仿佛笑容后面即是刀锋,而那柄刀在杀人的时候,伴随的都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