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起锅倒油,将谈竞要的五份生煎先后下锅,煎到底面金黄,又往里头加水,烧出水蒸气来,盖上锅盖:“今天你那社长来了。”
谈竞点点头:“我吃饭的时候碰见他了。”
“你最近少来点吧。”王老板道,“太频繁了,惹人注意。”
谈竞无奈地叹了口气:“文件的事情还没了结,我肯定还要再来。”
王老板道:“别来,下面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老实几天,修身养性。”
谈竞苦笑:“你说的就是理想主义的话,领事馆要我盯着特务机关,特务机关要我盯着栖川旬,这件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置身事外,怎么老实?”
“让你盯着你就盯着,发动你手下那帮鸡零狗碎,让他们都盯着,正好给我们争取机会。”王老板拿了一把小葱,在案板上咚咚咚地剁起来,说,“需要你的时候,我就按先前说的,在正门上挂‘虾仁生煎’的牌子,那时候你再来。”
谈竞还想再说什么,王老板打断他:“接下来的行动,你我只需要知道结果,不要知道过程,这样对你我,对组织都好。”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谈竞也只能点头答应。生煎出锅后,王老板给他拿油纸盛了,放进一个小竹筐子里递给他:“生煎不能捂,捂了就不脆了,这个筐子你得还给我,但别自己来还,随便打发你们单位一个人过来就行。”
谈竞果然按他的话,打发前头那个年轻的摄影记者来还筐子。他对王老板家的生煎赞不绝口,还筐子时又额外叫了一份足馅大肉和一份虾肉,吃得满嘴流油。
“老板,你家这生煎里头,放皮冻了是不是?”他一边吸溜着馒头里的肉汤,一边被烫的呼哧喘气。
王老板倚在柜台边,笑眯眯地瞧他:“哟,行家啊。”
摄影记者得意洋洋:“拌馅子的时候放皮冻碎,上锅的时候就热化了,这样馒头吃到嘴里,才能达到满口汁的效果。你老哥的店实诚,我在外头吃过好些生煎馒头,都是在馅里掺调料水!”
王老板急忙摆手谦虚:“嗨,说不定那是人家的特色呢?”
摄影记者哈哈笑着,又道:“我给你老哥提个建议,下回你扮馅的时候,用山东东明县的皮冻,我保证味道要再上个档次!”
王老板笑道:“老板,你这是拿我打趣呢。我要有从东明进皮冻的本事,我还开什么生煎馒头店,我早成个正经酒馆的老板了!”
摄影记者想了想,一拍桌子:“算了,我跟老哥也是有缘,等明天我路过你这,给你送一份东明皮冻来,我那正好有今年新做的,我媳妇儿是东明人。”
王老板恍然,向他连连拱手:“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今天这一顿算我请你,就当买你那一份皮冻了,成不成?”
摄影记者大笑:“那我就占老哥这个便宜!”
他风卷残云一般吃完生煎,抹抹嘴,仍觉意犹未尽,叮嘱王老板道:“明儿那东明皮冻馅的好了,你可千万给我留一锅,差人去报社唤我来也成,我跟谈社长在一个单位,就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第二个路口左拐的潮声日报社,你可别忘了!”
这真是个直率汉子,王老板对他印象很好,因此连连答应,还说:“放心吧,明儿个出来了,我亲自给您送去!”
“那可不成,”摄影记者道,“你要是送去了,那我们办公室的人少不得来分食,这我可不愿意,你就打发人来,悄悄告诉我一声就成……最多我把谈社长叫上。”
王老板大笑,一边应一边向他保证。那摄影记者心满意足,踱着小方步,哼着歌走出去了。
王老板便又回到柜台后面,敲敲打打地算今天的收支。这时候还不到饭点,店里没人,外头棚子里也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喝凉茶的。算盘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偶尔有一下力道大了,便发出一声类似枪响的声音。
王老板突然愣住,猛地抬头向外看。那不是算盘珠的动静,是真的枪声——几分钟前还认真叮嘱他给自己留饭的小伙子此刻正仰面倒在混乱的人群中,脑后逐渐流出一滩赤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