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竟说话的时候,刻意没有去看那日本女人的反应,等放下杯子才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我太啰嗦了。”
那个日本女人微笑着看他,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一个温柔又温和的笑意,虽然带着些语言不通的迷茫,却依然在鼓励他不必介意,可以继续说下去——如果谈竟是在向她倾吐心事,那这个表情实在再合适不过。
“照我们老爷子的意思,少奶奶她……算了,”谈竟叹了口气,“反正您也听不懂……不知道少爷会不会照会唐桥副院长点什么。”
那女人大方得体地朝他微微笑了,她执起壶为他添水,接着又注视他的眼睛,像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谈竟词穷了,在对方完全不配合的情况下,舞台上只有他自己在卖力地表演——情报人员本要将自己隐藏在幕后,可他现在却像是一个狂欢节上的小丑。
得赶紧从她的监视里脱身,谈竞心想。在他住嘴的这段时间里,那个女人也一言不发,两人相对静默,气氛尴尬,以致于谈竞只能不断地喝水。
一壶茶很快喝完了,那个女人从容起身,去角落里拎一只暖水瓶来,给壶里续开水,又新添了一把茶叶。
谈竟垂下眼睛不说话了,一杯接一杯地往自己嘴里倒茶水。渐渐地,对方便有些不安,她的眼睛在谈竟不注意的时候往谈竞背后的座钟处快速看了一眼,又极快转回来,继续望着谈竟微笑。
谈竟佯作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只是显得局促,像是不说话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样,只能一杯一杯地喝茶。
很快,他的局促变得更明显,手也捂到了小腹上,频频去瞟对面的那个日本女人,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像是忍了很久,忍得有些难受一样,谈竟十分不好意思地轻轻咳了一声:“那个……”
对方其实已经察觉出他想做什么了,但她装作不知道,一脸诚恳,又十分疑惑地看着他。
谈竟比划着说:“请问洗手间……lavatory……在哪里?”
对方依然面带笑容,一脸疑惑。
谈竟站起身,她随之站起身,表情茫然,却没有一点警惕防备。
“洗手间……”谈竟大声道,“我要去厕所!”
沟通无效,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忽然走过去拉会议室的门,门边有一个勤务兵模样的人端端正正地站着,但没有穿军装。见谈竟出来,下意识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同时两只空着的手做出端枪的姿势,愣了一下才收回去,同时对谈竟吐出一句日语。
谈竟听懂了,这句的意思是“回去”。
他也是一副一个字都听不懂的样子,一边快速解释自己的意图,一边着急地往外走,这个动作激怒了那名守卫,他捏住谈竟的肩膀,猛地将他往室内一推。
那个日本女人从后面赶上来,在后面扶住谈竟,让他免于摔倒。但她有意为难他,故意不出言解释,想将谈竟带回会议室,谈竟被她箍住一只胳膊,就像上了一道铁枷,箍得皮肉生疼。他挣扎了一下,忽然放开喉咙大叫:“放开我,放我开我!救命!我要去厕所!”
那两人被他吓了一跳,守在门前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想来阻止他喊叫,谈竟灵活避开他,向外面疾步跑去。
走廊尽头出现了荷枪实弹的士兵,那日本女人这才慌了,冲到谈竟面前大声向那些日本兵解释,说这是法院陆院长的人,并没有什么恶意。
唐桥从楼梯下来,急匆匆地走过来,面色不善。持枪的士兵给他让出一条通道,那日本女人一溜小跑跑过来,向他鞠躬,嘴里快速说着什么。
唐桥一边听一边向谈竟处走来,他被原本守在会议室外的守卫摁在墙上,眼镜摔下来,还要在脖子上暗暗用力,以防自己脸上被装过东西的地方受挤压变形。
唐桥亲自弯腰捡起他的眼睛,押着他胳膊的守卫松开手,在唐桥的斥责下向他鞠躬道歉。
谈竟揉着自己的肩头,看向这一群人的眼神有些惊恐。陆裴明和卫婕翎也被惊动了,急匆匆地赶过来,训斥谈竟给唐桥看。两方各自斥骂着各自的人,都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
“我只是想去洗手间……”谈竟苦着脸说,“我茶水喝太多了,可那位女士她听不懂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