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宝庆见炮筒子不说话了,瞅着炮筒子不知道炮筒子在想啥了,就捅了一下炮筒子,问:“二愣的媳妇是谁家给牵线说合的?”
“他二姨。”炮筒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吸透了的烟锅子,然后又鼓捣着装了一锅子烟。
“他二姨做媒,这事儿就没跑了,媒人硬实,中间肯定能掏力气。”赖宝庆迎合着炮筒子说,不曾想话刚落音,他给嘴里的烟袋呛了几个窝心窝肺的咳嗽,顿得两眼都哗哗地流出眼泪来。他把烟袋磕了磕放进了衣裳口袋,两只手交替着揉了揉眼,然后把垫在屁股下面的破鞋子抬屁股抽了出来,两脚噗哧噗哧蹬了两下,那双破鞋就套到脚上去了。他站起身,先是伸了个很长的懒腰,嘴巴大张着打个很长的哈欠,这才尘土飞扬地拍拍屁股后面的灰土,转头向炮筒子说:“够一歇了,下地招呼着牲口犁地吧。”
炮筒子刚装上一锅子烟还没来得及吸,赖宝庆就这样火烧屁股般的催,他很不满意地瞪了一眼赖宝庆,说:“忙啥子呀,再消停地吸袋烟。光咱两个积极有啥用?生产队不是哪一两个人的事儿。就是咱两个积极得累伸腿了,也不顶事儿。”说着,他哧啦一下划着了手里的洋火,就着洋火的火苗子把嘴里的烟袋吸着了。
赖宝庆见炮筒子又不紧不慢地吸着了一袋烟,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说:“那倒是,咱两个就是变成驴,也拉不起来生产队这台磨。”
“坐下来再歇会儿。”炮筒子咬着烟嘴子嘴里冒着烟,抬头看着赖宝庆,说,“生产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累死的累死,闲死的闲死。”
赖宝庆依着炮筒子的话又把两只鞋子甩下来垫到屁股下面,他坐下来瞅着炮筒子说:“到晚咱要是犁不出地来,怕是不好说话。”
“担心这个干啥,牛不走路能把我们两个套到前面拉犁子呀。”炮筒子翻了个白眼说,“光咱两个也拉不了犁子呀。”
赖宝庆见炮筒子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马上就不说话了。
炮筒子见赖宝庆又坐了下来,马上脸上就显出笑模样来。他手把着烟袋,烟嘴子仍留在嘴里,仰起脸看了一眼天空,牙齿碰着烟嘴子咯嗒咯嗒地响着说:“看今年的天气,像是个操蛋的年成,都要谷雨了,到现在还不见一滴子的雨水,再有些日子不下雨,墒情就不保了。”
“按说啊,雨水的时候就该下一场润墒的雨,老天没下。惊蛰也没听到一声雷响,春分过了,清明也过了,眼看就要谷雨了,这老天爷还真把得住。”赖宝庆也随着炮筒子仰脸向周边的天上看了看,接着炮筒子的话说。
“这天……怪了,怕是要出啥事儿了,兆应。”炮筒子笑了一下。
“能出啥事儿!”赖宝庆也笑了一下,说,“出啥事儿咱老百姓都是干活吃饭。”
“那是,咱还能折腾出啥花儿来。就是折腾,也是床头地头锅门口。就咱这些能耐,还能把床头折腾成金銮殿呀。”炮筒子终于把嘴里的烟嘴子拔了出来。
“咱们老坟里可没冒那股子折腾劲儿。”赖宝庆随口顺着炮筒子的话说。
“咱们这些人呀,能一年四季肚子里有的东西往里填,没病没灾的就成,其它想啥都是白想。”炮筒子又把烟嘴子放到嘴里吧嗒了两口,直到烟锅子里再也冒不出烟来,他才把屁股下面的破鞋子拽出来,翻着鞋底子朝上,烟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然后把磕过烟锅子的烟袋又放在嘴里吹得哧哧地通气儿了,才把装着烟叶的烟袋子缠到烟袋杆子上往腰里一别,这才慢慢腾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两只脚趿拉上那双破鞋子,又弯下腰来把鞋子提上了。
“是呀!像赵大牙这阵子,日子就没得往下过了。”听炮筒子这么说,赖宝庆一下子想起了赵大牙,“我倒想知道赵大牙给牛打成啥样儿了。”
“嘿……”炮筒子叹了一口气,说,“给打得不轻,听说到驴堆集公社医院的时候,人还昏迷着呢。我家的二愣唤了几条狗撵了几只兔子,给马老二拎去两只看赵大牙了。”
“赵大牙还在医院没回来?”赖宝庆问。
“没回吧。像是二嘎子那孩子在医院照看他爹呢。”炮筒子也说不准地回着赖宝庆。
“这样说,是不轻,都住院了。”赖宝庆一个惊慌,说,“二嘎子能照看好赵大牙呀?一个孩子,知道个啥?生产队应该派个人过去守着赵大牙。”
“地里要忙了,哪有闲散的人手呀?”炮筒子弯腰从地上拿起他的鞭子,瞅着手里鞭杆看了看,然后轻轻一摇,鞭梢子炸了个响儿。
赖宝庆也弯下腰想拿他的鞭子,等他弯下腰来,才记起来自己的那个鞭子在犁子旁边插着呢,刚才自己根本就没有把它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