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牤牛给折腾得大约摸是疼得难受,整个身子来回地动,但是,四条腿给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树上,它咋的也尥不起来了。
老会计见擀面杖给把得牢稳,挽了挽袖子,从旁边接过了棒槌。他先是用手蘸着香油在卷起来的牛蛋仔子儿上来回抹了不少。又在棒槌上抹了香油,匀着劲儿轻轻地在卷起来的牛蛋仔子儿上来回敲了几下,然后一扬胳膊,棒槌就很带力地砸在了牛蛋仔子儿上,紧接着这样砸了几下,然后又是轻轻地砸。
牤牛尥不起蹶子动不了四蹄,只能张开嘴巴哞哞地叫。
“就这样捶,紧一阵轻一阵。”老会计一边舞着棒槌,一边向旁边的人解释捶牛的方法,“这样紧一阵轻一阵,才能一次捶干净了,要不,蛋仔子儿捶不碎,等一段时间,还是有性子。”
旁边的两个把着擀面杖的家伙仔细地听着老会计的话,手下的劲儿也一直紧绷着没有半丝的松懈。
老会计这样紧一阵松一阵地舞着棒槌折腾得有半袋烟的工夫,渐渐地他显得有些吃力了,嘴巴也开始半张着喘粗气了。
“老会计,我来捶一阵儿吧,你先旁边歇着,看着我捶得行不?”二愣这会儿倒是有了眼力劲儿,他见老会计有些累了,就试着问老会计。
老会计把手里的棒槌交给了二愣,说:“人老了,不经折腾了。”
二愣接过棒槌,学着老会计的样子又往棒槌上抹了些香油,举起棒槌就狠劲儿捶了下去。
“这样不行,得慢慢加劲儿,你这劲头比我刚才用的劲头大多了,牛受不了。”老会计见二愣咬牙切齿地舞动着棒槌,忙提醒说,“你的劲头得慢慢地加大了,别一下子就用这么大劲。”
这头牤牛不知道是咋的了,这一阵折腾倒把它折腾得安静了,不再动着身子想尥蹶子,也不再扯着喉咙哞哞地叫了,只是整个身上都在打着哆嗦,并且整个身上的毛也变得汗津津的了。
“差不多了吧。”二愣依着老会计的话捶了一阵子,估摸着牛的两个蛋仔子儿也得给捶碎了,就转过头来看着老会计问,“捶的时间不短了呀。”
老会计让二愣停下了棒槌,伸手在卷到擀面杖上的牛蛋仔子儿上来回小心地摸了一会儿,眨巴着两眼琢磨啥子似的摇了一下头,说:“还不成,里面的筋管儿还没碎,还得捶上一阵子。”
二愣听老会计说还没有捶得干净,往两个手心里交替着吐了两口唾沫,袖子又往上挽了几挽,说:“再捶它一个时辰!”然后抡起棒槌捶了起来。
老会计在旁边看着二愣,唯恐这小子使出啥子横劲儿来。
二愣倒是觉得这事儿挺稀奇,越抡棒槌越觉得手里有力气。
“老会计,看这个样子赵大牙给这头牛打得不轻,估摸着得一段时间下不了地出不了工。他这是为生产队犁地给牛顶的,不管要躺多长时间,每天的十分工分都要记上。”马老二见这头牤牛给捶得差不多了,看着老会计说,“待会儿收工了我还要去公社医院看看赵大牙,需要给赵大牙捎带些啥东西,你在心里先琢磨琢磨。”
“东西能有啥琢磨的呀,再说了,咱能给他捎些啥?咱又有啥能捎给他的呀?”老会计挠着头皮犯愁了,生产队穷得是吊蛋精光,除了仓库里还有些种子,几斤去年秋季分剩下的香油,再也没有啥能往外拿的东西了。
“那样吧,看谁家还有鸡蛋,咱先给记上,等夏季分麦子的时候再用麦子补上。”马老二也想不出啥子好办法来,征求着老会计说。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老母鸡这个时候都歇窝了,谁家的老母鸡这个时候下蛋呀。”老会计很作难地看着马老二,“就是谁家有几个鸡蛋,那也是家里的油盐酱醋呀。”
马老二一下子也犯愁了,老会计说的是实话,村子里就是这个样子,一年到头谁家也不比别人家有了,工分挣得差不多,粮食也分得差不多,就生产队仓库比社员家里的囤大,可去了上缴的公粮和下季儿的种子粮,生产队的仓库也是空的。
“这样吧,收工之后你要是去看赵大牙,就到供销社赊些红糖白糖呀啥的。”老会计实在是想不出啥子门路了,就试探着看马老二能不能想点儿别的啥辙儿。
马老二听老会计这么说,苦笑了一下:“供销社不赊账呀!”
“我家的那只老母鸡老得不下蛋了,前些日子让我那口子逮住杀了送陈二嫂子发奶了,家里再也没有可杀的活物了,倒是有条狗,那个我可舍不得杀了,在我家都喂十多年了。”老会计琢磨了一阵,看着马老二说。
“我家也是,有两只老母鸡,这两天让马花娘杀了给三神经女人补身子了。”马老二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待会儿带几个人唤几条狗到地里撵兔子吧,撵两只兔子捎过去。”
老会计笑了一下,别的还真没辙儿,地里的野兔子多了,村子里的狗多了,撵几只兔子也不算是啥难事儿。
二愣噗噗通通地捶了很长的时间,觉得身上有点儿累了,喊了一声老会计,让老会计摸摸是不是捶干净了。
老会计听到二愣的招呼,转过身去让二愣停下棒槌,伸手在牛蛋仔子儿上来回仔细地摸了又摸,皱着眉头还在琢磨着啥子似的。
“干净了吧!”二愣很有把握地问。
“干净了!”老会计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才向二愣点了一下头。
握着擀面杖的两个家伙已经是满头大汗,听老会计说捶得干净了就要放开手里的擀面杖,老会计忙止住了他们,说:“先把小绳子解开了,然后慢慢地放。”
人们按照老会计的话解开了小绳子,放开了擀面杖。
不大会儿捶过牛蛋仔子儿已经不像以前的样子,鼓鼓涨涨的倒像个打饱气儿的猪水泡了。
二愣和马老三解开了绑着牛腿的绳子,牛的四条腿像给钉住了一样不愿意动弹了。
马老三又解开了牛脖子上的绳子,把吊着牛鼻子的绳子也放下来了。
这头牤牛再也没有冲撞赵大牙时的威风了,它四条腿打着哆嗦,特别是两条后腿,哆嗦得像筛糠时的筛子一样。
马老三拽着牛鼻子要牵着它回牲口棚子,可它后坐着屁股不动了,尽管二愣在它的后面用鞭子抽它,它仍没有挪动后蹄子的意思。
“等会儿再牵它吧,护疼呢。”老会计见马老三拽不走这头牛,对马老三说了一句。
可不是咋的,原本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牛蛋仔子儿这个时候肿胀得像半个箩筐那么大,蹭着两条后腿的里胯,只要它的后腿稍有动弹,自然就会碰得疼了。
“赵大牙给牛顶伤了,这还得找个犁地的把式,要不,怕是要误了农时了。”马老二看着这头牛说,“买这头牛的时候只看到它健壮了,没想到他会顶人,今年春播是指望不上它了。”
“马队长,我回家唤狗撵兔子了?我们家的那条狗,前腿短后腿长,跑起来要比兔子快多了,撵兔子没的说,一撵一个准儿。”旁边的二愣见站在这里没啥子事儿了,马上就想到了刚才马老二的话。他看着麻老二,问。
“谁家的狗不是前腿短后腿长呀!”站在那儿牵着牛绳子不动的马老三听了二愣的话,不由得撇嘴笑了一下,说,“前腿比后腿短的还有陈国忠推刨子的板凳。”
“去你的吧,那能比呀。”二愣见马老三笑他,对着马老三翻了一下白眼说,“我家的那条狗你没见过?跑起来风都追不上。”
马老二笑了一下看着二愣,二愣今儿没少为生产队出力,这个时候就让他二愣回家唤狗撵兔子吧。他对二愣说:“多唤几条狗,今儿你就交上来两只兔子就行了,多撵的你回家自己留着给家人开开荤吧。”
二愣得了马老二的应许,两手一拍屁股,一蹦一跳地就回家唤狗撵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