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胖孙子炒了一个羊肚子片儿,又炒了一个猪腰子,然后回头问三神经两个菜够不够。
“你个死胖子真不懂呀,哪有两个菜上桌儿的?两个菜上桌儿是骂人呢,没听别人说这样说过吗,一个菜敬神,两个菜喂鳖?”三神经笑着说,“三个菜是待王八的。最少也得四个菜,才是一回事儿。咱今儿投缘了,菜多少都没事儿,能就酒就成。”
瘸腿胖孙子听三神经这么一说,又在炉灶上折腾出两个菜来,加上那盆儿杂烩汤,也算是四菜一汤了。他忙完这些,拽了一条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从旁边的厨子里翻出一瓶酒来。
“我以后再也不能叫你死胖子了,今儿你把我看成了朋友,看成了贴心的朋友,俺以后就认了你这个朋友。”三神经见瘸腿胖孙子拿出了一瓶酒,顿时两眼冒了光一样对瘸腿胖孙子说,“以后你也得改改你这个铺子的招牌,叫‘瘸腿孙胖子杂烩汤’,‘瘸腿胖孙子’多难听,比人矮了三辈儿。”
“叫啥都一样,反正我这就是孙子买卖。”瘸腿胖孙子笑了一下说,“叫这个‘瘸腿胖孙子杂烩汤’,没有谁找麻烦,就是上边的人,我就会跟他们计较着说——‘跟我这个胖孙子一般见识呀,不怕丢身份?’这话还真管用,上次一个民兵,说我这也算是资本主义,我就哭着说,‘我是瘸腿胖孙子,一个孙子,你们都是爷。我这一走一蹦,地里的活儿干不动,不这样混口饭吃能咋能?’这一哭一叫苦,那个民兵就挠着头说,也是,一个孙子,腿又瘸,弄个杂烩汤铺子也算是自力更生了。”
“还真有你的,道行深!”三神经听瘸腿胖孙子这么一说,笑起来夸着说。
“说穿了,咱就是孙子。”瘸腿胖孙子无奈地说,“就我开这个铺子,那是又哭又闹地跟生产队队长缠,跟大队干部缠,缠得他们没法儿了,才答应我开这个铺子。当时找他们缠的时候,我就跟孙子一样,谁见了都不会从中给我打罢。这个牌子我琢磨着不能改,改了反而不好了。”说着,他拧开了酒瓶盖子,先把放在三神经面前的酒盅子给满上了,才给自己面前的酒盅子倒上了酒。他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放,端起酒盅子敬到三神经面前。
“你说的也有理儿,人爱咋叫就咋叫吧,反正咱挣了钱也不给别人花。”三神经眨巴了两下眼,看着瘸腿胖孙子,端起了面前的酒盅子说,“打今天开始我就喊你胖兄弟了,来,胖兄弟,今儿咱们这是投缘了,这盅子酒就代表一切了,话都在酒里,心情也都在酒里,喝!”
两个人就这样一碰酒盅子,吱溜吱溜两声,互相亮了亮喝空了的酒盅子。
几盅子酒下肚,瘸腿胖孙子已经有些头大了,说话的舌头也不大利索了。他迷糊着两眼瞅着三神经,说:“咱……哥俩,今儿……算是……正式成朋……友了,以后……你要是到……集镇上……来,我……这儿……就是……老哥你的……灶房,想吃啥,你就……说,老弟我……给你做,我……腿瘸,手艺……不瘸,保准让……老哥……你……吃得……满意。”
“胖老弟,以后咱就是朋友了,来集镇上,我不到你这儿来,还能到哪儿去?”三神经红着脸瞅着瘸腿胖孙子说,“你把我当成了朋友,我要是来集镇上不到你这儿来,我就不够朋友的说道了。你放心,老哥我也交定了你这个朋友!”
“好!”瘸腿胖孙子晕晕乎乎地一拍桌子说,“这才是……朋友!”
三神经连续打了几个饱嗝,肚子里灌进去的酒倒没有给他的饱嗝晃荡出啥子不安稳来,一瓶山芋干子酒两个人喝,半斤酒在他三神经肚子里算不了啥子。他眯起眼瞅着晕晕乎乎的瘸腿胖孙子,心里不光越发得意了,还暗暗地骂了一句——你真是个孙子!今天自己衣裳口袋里的一毛钱就不用动,还美美地喝了半瓶酒,吃了一肚子的肉,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儿去呀!他不住地打了一连串的饱嗝,又偷偷地松了一下裤腰带,小拇指指甲抠了抠牙缝子,身子伸着往后挺了挺,这才觉得肚子里松宽了些。肚子里是宽松,可喉咙里开始发起烧来,不过,这个时候他倒不在意这个了,心里却琢磨起下一顿的伙食来。要是自己醉了,到晚间也醒不过酒劲儿来,瘸腿胖孙子也不至于把自己拖到外面去吧!想到这儿,他嘴里的舌头也打起嘟噜来,很像酒喝多了一样喊着瘸腿胖孙子,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让头脑清醒的人听起来,也觉得他说的都是酒多了的醉鬼说的酒话了。
“孙胖子……是……我的……朋友了,以后……谁再……叫他胖孙子,我跟他……急眼,急大眼!”说着,三神经开始伸出手去重一下轻一下地拍着瘸腿胖孙子的肩膀,“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兄弟,就是……我朋友!”
瘸腿胖孙子的身子给三神经拍得一蹶一蹶地晃,像屁股下面给安了弹簧一样,同时,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给肚子里的半瓶酒吹得有多大了的头,也随着身子的蹶弓一前一后地摇。他眯缝着两眼,也不知道听没听清三神经说的话,嘴里就是一个劲儿地哼哼着回应着三神经。
“胖兄弟,咱……是朋友了,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放心,哥……一定……想法儿……给你……找个女人!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三神经仍不住地拍着瘸腿胖孙子的肩膀,亲热得比亲兄弟还要厉害。他拍了一阵瘸腿胖孙子的肩膀,然后停下手,搂着瘸腿胖孙子的肩膀,隔着面前的桌子往自己的怀里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