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污染侵蚀区,废弃的哨所。
海滩上躺着的少年看起来年龄不大,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但是眼神却极为空洞,脸色惨白的有些可怕,衬得唇色愈发鲜艳。
他趴在沙滩上无法动弹,半个身子还浸在海里,绣着红蔷薇与十字星的白衬衫被海水染红,没有知觉的右手中,紧紧抓着一个四立方大小的金属方块。
那金属方块的制作工艺巧夺天工,不应该是如少年一般,在海都底挣扎求生的佣兵该有的东西。
随着曙光照在海岸上,方块凹凸不平的表面突然闪过几道幽光。
像咸鱼一样躺了很久以后,他动了动手指,艰难的翻身,眯起金眼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舔了舔干渴死皮的嘴唇,然后拼尽全身力气,将金属方块搁在胸口。
这是他从底层污染中心带回来的旧时代遗物,留在那飞船里,它的上一任主人说,这是来自天外的礼物。
呸,我信你个鬼。
少年内心懊悔不已,他就不该去污染中心寻找旧时代遗物。
几天前的某个黄昏,少年登上了海边的一艘小船,那天的绚烂阳光穿透云霞,在海面上形成数不尽的光柱,然后,霞光将整个海面染成金色,映在少年的视网膜上。
他将手伸出船外,海水溅到他手上,有淡红色的痕迹,是余晖掩盖了海水原本的暗红。
在几年前,海都地下城的海水还是湛蓝一片,后来,才变成了红色。
按照海都图书馆的记载,在一千五百年前,红海里曾有一座神明的海上城市·波塞冬。
后来污染扩张,受污染的海地生物将整座城市变成了死亡乐园后,再无人敢孤身进入红海。
除了现在的他。
海面上常常弥漫着红雾,少年举起望远镜,看不真切方向,望远镜也失去了作用,无法再替他看清前路。
这几年来,污染加速侵蚀着海都底层,在天灾面前,一切挣扎都显得徒劳卑微。
而且,没有身份认证的佣兵是无法登上海都第二层的,少年也交不起那高额的伪造身份的费用。
在两百年前,海都的倒吊者家族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行,首领和他的后代都被放逐到海都底层,永远不得踏足海都第二层。
再后来,二十二塔罗家族为了防止倒吊者家族的后代回到执政官议会里,他们被剥夺了识字的权利,甚至不能参与家族试炼,赶尽杀绝,让他们像动物一样在海都底层苟延残喘。
但是,就算他们像野狗一样活下来了,也逃不了海都底层里的污染对身体的侵蚀,受到污染的年轻一辈往往活不过二十岁。
少年就出生于这样一个世界。
真是悲哀。
少年想到这些年的经历,悲从中来,双手按在船桨上,咬牙切齿的想。
待到第二天清晨,他才到达目的地。
——一座被倒吊者家族世代相传的海上城市·波塞冬。
这座小岛还没有被探险队得手,现在倒是便宜了他。
曙光穿透云彩,折射着晨雾,小岛全貌尽现少年眼中。
一半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一半是泛着幽光的黑色城市。
少年不认识千百年前的文字,自然认不出那城墙上刻绘的文字是什么,只觉得分外眼熟。
少年就这样,带着一把照明灯和能维持几天的干粮,就开始进入这座百年来无人踏足的城市。
一般来说,波塞冬作为梭形星舰,椭圆形外环应该有两个,呈十字型环住星舰,但少年只看到了一个外环。
爬到岛的顶端后,少年盘腿坐下,俯瞰着整座小岛,红与金两种颜色在海面交织,湿咸的海风拂过耳边,有不知名的藤蔓绕在城墙上,开出大片大片的红花……这个世界也很美丽啊!
他心里忽然深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如果在这里,就这样死去,与地球一道化作宇宙尘埃,人生大概也没有遗憾了吧?
也许是有的……比如,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该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