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老头儿能说会道,初时还像是一本正经的解释这杯身斜放之意,慢慢的却让方御臣听出了里面的反讽意味。
不过青布老头儿的话并没有完:“你再看这杯中茶水,无论茶杯如何斜放平置,是否都能调整自己至一个初始的平面。这是告诫着我们,无论外界的环境如何变动,我们都一如这里面香远醇厚的茶水一般,矢志不移,初心不改啊。”
好好的一个“杯身斜放”之意,竟被他转口说出了“满招损”、“人生之事八九不如意”以及“无论外界如何变化,都一如既往、初心不改”的三个道理。一个个却都好似振振有理一般,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年轻人,你可想明白这其中之理了吗?”青布老头儿枯黄的脸看着方御臣,目中竟好似鹰隼一般,锐利的能洞悉大地上的一切狡兔,“世间之事,多为假象。能透过虚假表象的遮掩,看到背后本质里所蕴含的风险和机会,这才是一个明智之人所应该具备的。”
他的话点到为止,举着手里的深色釉质茶杯又开始浅酌起来,静静的没有了后文。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三楼里悄然无声。方御臣不时用深深的目光打量一眼对面的说书人老头儿,又端起白釉茶杯饮了一口清茶。
几分钟后,他有些懒散的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茶会’的标识之意,是随口杜撰的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青布老头儿摇摇头,放下了茶杯,循循善诱般的说道:“‘杯身斜放’之意看似大有奥秘,蕴含道理。但即便是老头子我,也能随口扯出个几句跟它相关联的人生之理。‘茶会’自己所向外表露的理念就真的是它的理念了吗?只不过是在粘连上了一些令人产生共鸣的道理之后,能变得让世人更加信服罢了。对于表象,人是可以随口胡诌的。所以想要看到一件事物的真相,想要看到一个组织的背后,就得要首先排去这些干扰你的表象因素。如果最初时便无法分辨真伪,只是在别人故意暴露给你的表象面前徘徊犹豫,那就是一开始便走错了路,在思维上陷入了一个误区里,被别人给误导了啊。无论如何,那也是触不到真相的。”
“别人故意暴露给你的表象……别人故意暴露给你的表象……”方御臣眯起了眼细细思索着,他忽然眸子中寒光一闪,有些惊讶的站起了身来。
如果真的从和这个说书人接触的脉络上去梳理……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真的在心底确认。
“……受教了。”并没有再多言语,他露出和煦的微笑,又忽然转口道:“……敢问老先生名讳?”
见方御臣态度好转许多,又似明白了什么一般,青布老头儿说道:“老头子我周游四方,居无定所。这名字嘛,早已抛之脑后了。现在……只是个说书人而已。”
方御臣倒也会意,微微一笑道:“那就是‘说老先生’了。”
他的风趣让说书人老头儿意味深明的看了他一眼,跟着端起了茶杯,侧过身摇着头道:“唉,总之你既不愿再听我那些无聊的故事。那老头子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了,我们这便有缘再见了。”
“你稍等,说老……”方御臣正要出声挽留,说书人老头儿却已经迈开了步子,脚步看似平缓,却迅速的推开三楼房门,往过道外去了。
既然已经是这样了,方御臣也就没有再多话。他不是个喜欢大声嚷嚷的人,不会出口瞎嚷嚷叫住老头儿,更不会做出慌慌忙跑出去挽留的举动。只是依旧停留在原地,稍皱着眉头思索着。
半晌,他才脸色平静的坐回到了圆凳上,右手习惯性的伸手去拿白釉茶杯时,却忽然触到了一个有些冰凉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