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只能叹气道:“本官也不是蛮横不讲理,只是你这种层次,没有与洋人接触过,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有些事情,背后的影响可比正面入侵要更加可怕的……”
“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洋人已经兵临城下,若再激起民愤,也不好收拾。”
“这样吧,那个陈有仁是主谋,如何都不能放过,但他手底下那些人,我可以做主,放几个回去。”
谭东华闻言,并没有太多欢喜,只是朝庆长道:“将军,虽说能缓解一下民怨,但几个人怕是不够,陈有仁不能放过,但他那些追随者,能否全放了?”
庆长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是官,还是贼,分清楚你的身份再说话!”
谭东华的脸色顿时煞白起来:“是是是,下官尽力安抚,尽力安抚……”
庆长看了一眼,也是一脸烦躁:“那个杜星武是留洋学生,可以放过,叫书冬的那个,是坊间杀猪的,也可以放了,那些低贱的疍民可以放回去,唯独那个姓孙的和那个女倭贼不能放,他们都是有案底在身的,滚出去吧……”
庆长因为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感到累乏,揉了揉眉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谭东华不敢再多言,作了个揖便出去了。
转头到了县狱,谭东华便将这些人放了出来,带着杜星武等人,来到县衙大门,朝那些百姓大声道。
“身为一方父母官,乡亲们的诉求,本官也记在心里,不敢忘记,但大家也给本官一些时间,不要再施加压力,你们的心思,本官也明白,只是你们这样,只能害了陈有仁,你们要想清楚。”
谭东华这么一说,百姓们也都抬起头来,其中一些人已经窃窃私语,因为他们知道,谭东华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谭东华见得起了效果,便指着杜星武等人,继续说道:“在本官的斡旋之下,这几位已经脱了牢狱之灾,我希望大家能够先回去,这般推波助澜,只能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快回去吧。”
杜星武是个明白事理的,自是清楚,这些百姓也是义愤填膺,他们的动机是好的,但诚如谭东华所言,有时候极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这次将陈沐抬得越高,得罪洋人便越狠,朝廷对洋人的态度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就只能尽可能保护陈沐。
很显然,将陈沐捧高到民族英雄的位置上,并不是明智之举。
想通了这些,杜星武也就开口朝众人道:“大家先回去吧。”
浦五等疍家男儿也在一旁劝说,这些人终究才散去了。
杜星武倒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若在战斗之中,他与陈沐等人也一样会不离不弃。
但陈沐早就跟他们说过,若有机会出去,就一定要先摘出去,如此才有力量搭救陈沐和孙幼麟等人。
杜星武也不敢再耽搁,朝谭东华点头行礼,便带着书冬等人,返回陈宅去了。
谭东华见得杜星武离开,便走回到了县衙的内宅。
茶厅之中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谭东华停了下来,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何大人,我能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何胡勇看着谭东华,也点了点头:“好,你我先前的人情算是一笔勾销了。”
谭东华有些犹豫,但终究开口道:“何大人,如今你也是自身难保,为何还要救这些人?”
何胡勇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才回头看了谭东华一眼:“谁说我自身难保?”
毕竟是巡防营管带,一度将谭东华压制得死死的人物,此时的 一句话,顿时让谭东华打了个冷颤。
是啊,这样的大人物,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岂会这么容易就被扳倒?
何胡勇出了县衙,抬头望了望天,仿佛许久未曾如此认真地看过这老天,又似乎在与冥冥之中的神灵在交流一般,呆立了许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腰杆终于不再挺直,仿佛被压垮了一般,但脚步却更加坚定了。
如果说他之前就是一条昂首挺胸的老虎,如今却成了负重前行的老牛,没有了先前的威风霸气,却又多了深沉与坚韧不屈。
这件事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正如何胡勇一般,杜星武的脚步也格外的沉重。
他虽然得以脱离大狱,但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他不是街上那些百姓,他有文化,有足够的知识与见识,他知道洋人这次是如何都不可能放过陈沐,朝廷这边也没有回还的余地。
想要搭救陈沐,就只能铤而走险,只是依靠他们的力量,未必能成。
然而当他回到陈宅之时,却发现门户紧闭,杜星武顿时便警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