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愿意继续练,上了台也只能是没有台词的杂鱼小角,你甘愿这样?”
梁雪松也在一旁叹气道:“这不是落力不落力的问题,变声了就变声了,唱腔和音准都可以练,但声线却是无法逆转的……”
李青鱼听得此言,当即哭了出来,却是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陈沐见得如此,也拍了拍她的肩头,朝梁雪松夫妇道:“真没法子了?”
梁雪松和妻子相视一眼,尽皆摇了摇头。
陈沐也只好安慰李青鱼道:“不打紧,你如今在契爷家,可以读书,你若有心,也可以像大少那样,出国留洋,渐渐外面的大世界!”
李青鱼被陈沐这般劝慰,倒也不再哭了,只是仍旧摇头,似乎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那么的坚定了。
秦棠又叹了口气,朝李青鱼道:“莫看我平日里打打骂骂,但若非真的看重你,也就不会倾囊相授,也该是你我师徒没有缘分,今日你便唱一段给你哥哥听听,算是对他的一番交代了。”
李青鱼看了看陈沐,初时还有些扭捏,可自己能脱身咸水寨,多亏了陈沐的恩情,拜师梁雪松夫妇,也是陈沐一手促成的,如今要放弃,自是要有始有终。
如此一想,她也就镇定了下来,清了清嗓子,便唱了起来。
陈沐是喜欢听戏的,不过也诚如梁雪松夫妇所言,李青鱼真的变声了,声音比成年男子低沉也就罢了,里头还带着些许沙哑,仿佛声带裂开了一般,比公鸭嗓还要难听!
李青鱼是个敏感的女孩子,唱着唱着,便唱哭了自己,断断续续,最终竟是唱不下去了。
梁雪松和秦棠见得此状,也是心疼得紧,秦棠赶忙去安慰,然而陈沐却陷入了沉思之中,过得片刻才朝梁雪松道。
“大老倌,她的声线如此,唱大花面可得?”
“大花面?”梁雪松听得此言,也仿佛开了窍一般,与秦棠面面相觑,眼中同样蕴含着激动与兴奋,然而这种光芒很快就黯淡了下来。
李青鱼这样的嗓音,唱员外(大花面反派)是不差的,甚至是非常得天独厚,但李青鱼是个女儿之身,又岂能反串员外?
似梁雪松这样的清瘦俊俏男子,可以反串唱青衣花旦,但女子想要反串男声,实在是太过坎坷,别的不说,秦棠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她已经是梨园行的异数,能走到今日,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遭了多少罪,难得收了个徒弟,难道又要让李青鱼重蹈覆辙?
而且梁雪松唱的是旦,秦棠唱的是文武生,行当不同,想要教李青鱼花面,也不容易。
夫妇俩都是过来人,自是知道其中苦楚。
男尊女卑古来有之,便是戏子这样的低贱行当,那也都是男人们的特权,再往前一些,女子是不能唱戏的。
不过现在倒也没那么拘束了,只是老规矩仍旧还在,秦棠闯出这一番天地来,也是承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诸多磨难,个中苦楚,也不为外人所知。
旁人只看到你台上的风风光光,却不知台下吃了多少的苦头,而这些苦头,可不是每日练功,被打戒尺这么简单,更不是受冻挨饿这般等闲。
然而陈沐的提议,让李青鱼看到了全新的希望与未来,她噗咚跪倒在地,朝梁雪松夫妇拜道:“求两位师父成全!青鱼吃得苦!”
梁雪松和秦棠也实在是舍不得李青鱼这小徒弟,若非如此,也不会在林家盘桓这许久。
秦棠叹了口气,朝李青鱼道:“既是如此,咱们可就要暂时离开此地,不能再留在林家,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怕是你也见不到你兄长了……”
李青鱼看了看梁雪松夫妇,又看了看陈沐,沉思许久,才咬牙道:“师父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李青鱼不怕!”
秦棠看着她那坚毅的眸光,也终于点头道:“好,既是如此,咱们今日便离开,我们先回去收拾东西,你与兄长诀别吧。”
两人向陈沐点头示意,便回房去收拾行装,剩得李青鱼与陈沐,倒是生出七分伤感来。
“本还打算与你好好叙叙旧,没曾想又要分离了……不过有缘千里来相会,往后咱们兄妹还是能重逢的,至要紧是你要好好练功,碰到什么委屈,一定要来找我!”
陈沐不是个多话的,但眼下却是叨叨絮絮,然而李青鱼却满怀心事,一双眼睛四周围偷看,见得无人,终于是鼓起勇气来,飞快地在陈沐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
陈沐还未反应过来,李青鱼已经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只剩下陈沐孤零零站在庭院之中,就好像刚刚被雷劈了一下,浑身发麻,不知所措。
这样的诀别,也是毕生难忘,李青鱼所有的心思,陈沐所有的顾虑,种种思考,在这一刻,什么都是等闲,什么也都不说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