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宇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走出几步,忿忿地说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她?”
半晌,莫远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望着项宇离开的方向,呆滞地看了一会,低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在周围路人的小声话语下,继续,向综合事务大楼走去。
“我是你离职手续之中,保密规程的责任人”,一个身穿蓝黑色制服,身材高挑,眉眼纤细的年轻女人,扶了下眼镜,“我叫白鹇。”
“你好。”莫远坐在了白鹇对面的靠背椅子上。
“你很准时。”
“我稍微提前了一点出发的时间。”
“好,寒暄就到此为止吧”,白鹇拿出一份文件,递到莫远的手中,“由于你的工作接触了大量涉及国家安全的机密,所以,我们在你离职时,需要对你执行保密规程,这份文件,详细向你介绍了,具体的事项。”
“嗯”,莫远边答应,边签了字,“我没有异议”,便交还给了白鹇。
“你不打算仔细阅读一下吗?”
“没什么意义。”
“好的”,白鹇并不感到意外,“有一个事项,我还是要说明一下。”
“请。”
“我们将对你脑中涉及国家机密的记忆部分,进行模糊化处理”,白鹇解释道,“事后,有些事情,你将无法再清晰回忆,甚至,完全忘却。”
“如果我搭档的死,涉及了机密,这部分记忆会怎样?”莫远问道。
“你将记不清你搭档牺牲的过程,甚至,完全无法回忆这段过程。”
“我不能接受。”
“你已经签字了”,白鹇手指轻轻敲了敲手边的文件,“况且,你也清楚,这由不得你。”
“如果”,莫远压低声音,慢慢说道,“只是为了保护机密,防止外泄的话,未必要模糊这段记忆。”
“你的意思?”
“是否可以篡改这段记忆?”莫远注视着白鹇的眼睛,“将这段涉及机密的,我搭档死亡的过程,篡改成另一段,与机密无关的,我假想的过程。”
“不行。”
“为什么?”
“模糊记忆,并没有创造新的记忆,它只是让你回忆困难,想不起过往”,白鹇的视线与莫远的重合了起来,“而篡改记忆,则是产生了新的记忆。前者是允许的,而后者,是被科技伦理委员会,所禁止的。”
“即使我自愿也不行吗?”莫远问道。
“前者,由于允许研究,所以,已经研制出相对成熟的工具,而,后者,由于禁止研究,所以,连可以勉强使用的工……”
“你真的要我相信没有设备的这类说辞吗?”莫远问道。
“什么意思?”白鹇在莫远的视线中,寻找着什么。
“你之前是杉木大学脑科学研究所的教授,后来,因为个人原因,提出了离职”,莫远平静地叙述着,“之后,你来到了国土安全部战略危险干预与谍报后勤处,成为了一名负责处理离职事务中保密规程的人。”
白鹇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注视着莫远。
“一个年轻的教授,甘愿,做这么无聊的工作吗?”莫远问道。
“你想说什么?”
“你离职,是因为你做的研究违反了科技伦理委员会的规则,为了你的个人声誉”,莫远身体前倾,将手放在了桌上,“给了你主动离职的机会。而这份无聊的工作,是无法为老头赢得你的加入的”,莫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一种以牙还牙。
“你想多……”
“需要证据吗?”莫远打开了左手的腕部设备,一份详细的资料,投影在了两人面前。
“你想怎样?”
“我?我在给你一个机会”,莫远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你不想对一个现役的国土安全部特工做记忆修改的实验吗?”
“我……”
“老头,也很希望有实际的研究数据吧?”莫远关闭了投影,“毕竟,死刑犯之类的实验体——那种精神状态的人,从他们身上得到的数据,即使老头觉得有参考价值,你作为一个有抱负的科学家,会满足吗?”
白鹇,忽然,笑了,纤细的眉眼舒展开去,她拿下佩戴着的眼镜:“我没近视,我只是喜欢从眼镜之后看这个世界。”
“虽然,有些许奇怪,但我能理解你。”莫远微微歪着头,像是想穿过眼前的白鹇,看到后面更远的地方。
“我想,如果我问你,你是如何调查到这类信息的,那就显得我太无趣了”,白鹇重新戴上了眼镜,“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莫远点点头。
“你是心灰意冷提出离职,然后……”白鹇闭上了嘴,“算了,其实,与我无关。”
莫远没有回应,眼睛微合,注视着白鹇的嘴唇。
“这事,的确对我很有诱惑”,白鹇的嘴唇,张合着,“当然,对你肯定也有价值,我可不相信你会白白为我提……”
“那段记忆,我期望修改成这样。”说着,莫远递上一张纸条。
白鹇接了过去,仔细阅读后,撕碎,放入了回收装置。
“我会在那段记忆处埋入一颗种子,随后,它会生长,蔓延,将已有的记忆取代”,白鹇慢慢解释着,“它总的生长方向,是我确定的——会按你所期望的,但是,细微之处,则是不可预见的。”
莫远低下了头。
白鹇等待着莫远的回复。
“我明白了”,莫远坐正了身姿,“风险,我愿意承担。”
“我将向处长汇报”,白鹇补充道,“我和他之间有契……”
“尽快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