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滚滚前行,车帘被一只纤纤素手掀起,车中人回头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朱红大门,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颇复杂的情绪。
萧瑞雪在曹府已经呆了近一个月了,如今曹明终于肯放行,她一想到即将与家人团聚,心情便不免有些激动,只是当一个熟人的身影如惊鸿过隙般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的这股激动之情便很快被冲淡了。
“黑熊啊黑熊,如今你我已成陌路,今后料想也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吧?”萧瑞雪沉闷地想着,而当她将目光转回车内时,却发现莲儿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姐姐为何这般看着我?”萧瑞雪狐疑地问。
“妹妹如此神态,该不会是舍不得洛先生吧?”莲儿呵呵一笑,她的眼睛扑闪起来,像是燃起了一股八卦的火苗。“离别之际,你与洛先生叙别多时,可以告诉姐姐,你俩都聊了些什么吗?”
“没什么,洛先生欲一同送我,我觉得多有不便,便推辞了,但其好意总是难却,故我与他多寒暄了几句。”
“只是多寒暄几句啊?嘻嘻,可我怎么瞧见他赠你玉佩来着?”
萧瑞雪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过了许久方道:“我并没有收啊!”
莲儿看着她的窘态,忍不住捂嘴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极正常不过的事,何况你俩郎才女貌,看着何其般配!妹妹却为何不收呢?”
萧瑞雪窘态尤甚,好一会儿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莲儿不依不饶地追问:“怎么,难道妹妹对洛先生无一丝好感?”
萧瑞雪的神情对此提问显得微有抵触,可仍正面答道:“自然不是!洛先生对我有救治之恩,又为人随和,我自然对他有好感,只是这好感不涉及一点男女之情。”
“说的姐姐有些不太明白呢,难道妹妹心中另有其人?”
“姐姐,你为何总要往这方面想呢?我实话实说吧,我对男女之情一点兴趣都无。”
“好了好了,行路无聊,姐姐就想与你聊些女儿家的私话解解闷,你态度如此认真作甚?俗话说的好,哪家少女不怀春,你把心里话跟姐姐透露下又无妨!”
萧瑞雪不禁摇头笑了,突然她眼珠子一转,继而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道:“且不如聊聊姐姐吧,我想知道,姐姐是何时怀春的?又是哪家的儿郎勾走了姐姐的芳心?”
“死丫头,居然反将姐姐的军?”莲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弄得俏脸一红,可没过一会儿,她便陷入了某种遥思,眼神时而变得羞涩,时而变得甜蜜,时而又极其空洞,看得萧瑞雪一头雾水。
莲儿在遥思中惆怅地道:“哪家儿郎不多情,哪家少女不怀春?可我的身份以及容貌都配不上那个人,所以一切都只是奢想!”
萧瑞雪见莲儿眼中透露出来的深深自卑,不禁感到十分疼惜:“姐姐太妄自菲薄了,论容貌,姐姐有小家碧玉之姿,论言行举止,姐姐以后也绝对是一贤妻良母,喜欢你的男子必大有人在!”
莲儿噗哧一笑,眼中笑出了点点泪花:“妹妹真会开导人!不过姐姐没你说的那么好,且不说别的,就说把你跟姐姐放在一起,我想一千个男人里,得有九百九十九个都会选择你这般的美人!”
“这不可能!”萧瑞雪略感窘迫,又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不,这是一定的!”莲儿笑了,笑容中却透着一丝哀伤,接着她云里雾里道:“他必然亦是如此!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若喜欢谁,能得偿所愿便好,这样他或许能活出一丝快乐!”
在萧瑞雪的满腹狐疑中,马车继续前行。
金陵城西,蓬莱客栈。
店小二使劲敲打着一间天字客房的门,过了多时,门方才被打开,从中探出一个清秀的少年脑袋。少年年纪极幼,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容颜秀丽,与女童无异,只是那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却使之与小大人无异。
“小二,你找小爷何事?”少年皱着眉,似乎对店小二方才一直敲门感到十分不满。
“小客官,你垫付的住店钱昨日已用尽,若要继续住下去,今日就得续上银两了!”
“喂,你不是在逗我吧?我垫付的可是十五两银子,这才区区不过五日,你说就用尽了,你真当这是蓬莱仙地啊?”
店小二的态度原本还算客气,听到这话却不由地呵呵一笑:“我说小客官,我们客栈虽不是真正的蓬莱仙地,可您在我们这每天过的日子却是赛神仙呐!您住着我们这的天字上房不说,每日吃喝还必须是山珍海味,时不时地您还要听上几首小曲,十五两银子可经不起您这么花呀!”
少年的脸色微微一变,表情终于有几分收敛:“那十五两银子真的花完了?”
“花完了!”店小二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您要是想继续住呢,那就再垫些银子,若是不住,那就把今日半天的房钱给结了再离开!”
“住,当然住,我要找的人还没找到呢!”少年嘿嘿一笑,又道:“不过这几日我手头有些紧,你能不能跟掌柜的说说,先允我赊账几日?”
店小二脸色一变:“对不住,本店概不赊账!”
“你为何这般死脑筋呢?你看小爷这几日花钱的架势,一看就不是小气的人,你就去跟掌柜的说说,让他通融通融!到时候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定不会忘了小二哥你的好处的!”
“呵呵,您对自己确实挺大方的,可我上次帮您鞍前马后地跑腿,您连一文银子都不肯打赏我,您这还不小气?”
“哎呀,小二哥哥,不要注意那些小节嘛!”
“别对我撒娇!我没有龙阳癖!一句话,爱住住,不住滚!”
少年的脸上涌现出怒气,他怒指店小二道:“你别嚣——”可话未说完,便见那店小二伸手一招呼,楼道内立马闪出两个五大三粗的彪型大汉,少年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好,我收拾收拾马上就滚!”
“嗯,这还差不多。对了,你这还有半天的房钱必须结了!”
“好吧,还需多少银子?”
“五钱银子!”
“怎会要那么多?你这是店大欺——能不能少点啊,我的银子已经不够了!”
店小二喝道:“不够你还敢赖到今日?”他看了眼少年身上的那套整洁的衣裳,突然眼睛一亮道:“你这身衣裳还算不赖,不行就拿它抵账吧!”
“我这可是花了五两银子新买的,怎么能只抵区区五钱银子呢?”
“旧不如新,它穿在你身上便是旧的,能抵五钱银子就不错了!你若不答应,那你今日就别想好好地走出这里!”
半柱香之后,穿着一身破烂衣裳的少年被人一把推出了蓬莱客栈,他撅着嘴,回头嚷嚷道:“什么嘛,一群土匪恶霸,金陵真是世风日下!”可没一会儿,他的泪水便在眼眶中狠狠地打起转来:“破师父,烂师父,你人究竟在哪儿呀?若不是为了找你,我怎会一个人跑到金陵来,还被人欺负的这么惨!呜呜呜呜!”
少年离开了蓬莱客栈,他一路哽咽着,一路游荡到了金陵城西的长福街。此时临近晌午,少年已经饥肠辘辘,他便来到街边的一处包子铺旁。
“店家,买卖兴隆啊!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你能不能行行好,给我几个包子果果腹啊?”
“滚滚滚,小叫花子!你杵在这,我这买卖能兴隆的了吗?”
此刻,一个身穿短打的少年从街边走来,大老远便喊道:“吴叔,给我打包十屉肉包子!”
店家看到来人,笑嘻嘻地道:“原来是虫儿呀,今日你咋跑到城西来了?”
“这不刚从码头给这附近的望月楼搬了一百坛泸州老酿嘛,临近晌午,特来照顾下老叔的生意!”
“这敢情好啊!你们几个人啊,一次要十屉包子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