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横塘的美景吸引了大量前来踏青的游人。(注:横塘即莫愁湖,书中南楚以南唐为原型,故称横塘)
横塘边,有一男三女结伴而行,竟引得许多游人驻足观望。南楚风气开化,男女结伴同游实为普遍,即便是未婚的年轻男女,只要不做出伤风败德之事,也不会有人为此侧目,而这一男三女未有任何出格举动,却依然吸引了大量目光,无非是因容颜尔。
这四人看穿着打扮皆是富贵人家子女,其中的唯一男子约二十来岁模样,生的额头宽广,面容俊秀,且微有短须,颀长身材配上一身得体的青色长衫,实打实一个英俊郎君。然而游人中终究还是男子居多,除了极个别兴趣爱好与众不同的,多数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那三名女子身上。
三名女子中,一人与那郎君并肩而行,其年纪约在十八九岁,生的柳眉杏眼,一身粉红绣狭裙穿起来尽显婀娜身段,只是从其发髻可以看出她已然是个少妇,而且应该是那位郎君的妻子。紧随二人身后的,却都是十三四岁模样的两个小娘。
其中一小娘梳着双螺髻,身穿杏黄色石榴裙,看打扮是个丫鬟,她的脸蛋娇嫩而富有弹性,也不知是不是吃的太好的缘故,还稍稍显得有些圆润,她的嘴里仿佛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且眉飞色舞的,神态十足的娇憨可爱。
最后一位小娘则梳着一头百合髻,身着蓝白间色裙,其年纪虽小,可个头却已高出身边丫鬟半头,竟隐隐已经与她身前的少妇齐平,而实际上七八成游人的目光皆是集于她一身。她貌似也察觉到游人的灼灼目光,眼神略显有些不自然,但瞬间又化于无形,继续倾听着身边丫鬟的话语,时不时还含笑回应一句,一笑起来两颊边浅浅的梨涡便若隐若现,足是让一干看客仿佛有蜜化在了心里。游人中不乏文人士子,其中有个性出跳的不禁合扇击掌,含情脉脉地念出诗经中的佳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夫君,四娘小小年纪,便已让许多人看得如此神魂颠倒,再长大一些还怎么得了?”红裙少妇莞尔一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捉狭之意。
年轻郎君微笑道:“仙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四娘是我妹妹,你怎还吃起她的醋来了?”
红裙少妇秀眉微微一扬:“我是在夸赞四娘,你何以看出我在吃醋?”
年轻郎君冲红裙少妇眨了眨眼睛:“语气中有那么点!”
红裙少妇杏眼一瞪:“好啊,夫君,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她边掐着年轻郎君的胳膊边笑了起来。
二人身后的高个小娘不禁摇头:“大哥,大嫂,你二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我十分佩服!不过能否请你们莫要拿我打趣?”
年轻郎君和红裙少妇脸微微一红,立马端正了姿态。然而片刻后红裙少妇又掩嘴一笑:“夫君,四娘真是个奇怪的小娘,自打我嫁入你家以来,貌似每次夸她漂亮她都有些不太高兴哩!”
年轻郎君哈哈一笑:“应该是害羞所至!”
高个小娘便是萧瑞雪,听到此她不禁有些无语。原本大哥萧伯文和大嫂林月仙踏青出游特意带上她和云儿,让她可以脱离了母亲的魔爪半日,她心中是万分感激的,可尚未来得及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悠闲时光,她便被一群莫名游人看得浑身发毛,若不是她心中尚存的男儿气概支撑着她故作大方,她真的可以以袖遮面了,早知如此,她觉得还不如在家接受母亲的折磨。
“小姐,快看,有卖糖人的!好漂亮的糖人!”不知不觉又走了一段路程,突然,云儿抱着萧瑞雪的胳膊一阵欢欣雀跃起来,原来在不远处有一小摊,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糖人,有牛有马,有男有女的,形状各是不一,摊前的老者一边叫卖,一边还在制作着新的糖人,甚是吸引了不少孩童。
萧瑞雪被云儿这一叫唤,心中的些许不悦顿时消散,她道:“你想吃糖人?”
云儿交缠起了大拇指,羞涩道:“云儿想去买点,小姐要不要吃?云儿帮你挑个大的!”
萧瑞雪道:“还是我来买吧!”
云儿连忙摇起脑袋:“不成不成,怎能每次都让小姐花钱,也该云儿请小姐一回!”
“别!就你那每月一两的例银,想吃这又想吃那的,最近还偷偷让倚翠姐姐帮你代买胭脂水粉,哪里还够花销?”
云儿的脸顿时红透:“小姐怎知道这些?”
萧瑞雪呵呵一笑:“你当我是傻子不成,这般明显都看不出来?”说罢她伸出拇指在云儿的唇上抹了抹,将其唇上一抹参差不齐的嫣红涂得均匀了些。
游玩了半日,萧瑞雪回到了家中,与大哥大嫂以及云儿的满脸欢喜不同,她的表情中虽也带着几分欢娱,但不经意间还是透露出一丝疲惫。吃过午饭,朱嫣便早早地给萧瑞雪做好了一下午的安排。
“丫头,下午就闭门学琴吧!”
“知道了,娘!”萧瑞雪的回答十分干脆,这一年多来她早已明白了一点,那便是反抗无用。
尽心尽力弹完了三首曲子,萧瑞雪突然感觉有些口渴,便道:“云儿,你去给我沏壶龙井来!”
“好的,小姐!”云儿嬉笑着出门沏茶。不得不说,云儿这个丫鬟,除了贪吃之外,多数时候还是十分乖巧的,而且因她长得娇憨可爱,萧瑞雪十分喜欢她,平时待她亦如亲妹妹一般。趁着云儿出门沏茶的工夫,萧瑞雪默默有些发呆,回想这一年多来,经过母亲的精心调教,自己无论是弹琴、女红,还是淑女礼仪,都从一开始的被迫接受变成如今的得心应手,可在她内心深处,她并不觉得这是自己本该有的样子,可是她本该有的样子又是如何,貌似自己脑海中对此的印象已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每每一想到这些,萧瑞雪便觉得无比害怕。
“砰!”一颗小石子透过窗棂飞入了萧瑞雪的房间,落在琴桌之上,将萧瑞雪吓了一跳。原以为有人恶作剧,可萧瑞雪定睛一瞧,只见小石子上还系有一张卷起的纸笺,她眼珠滴溜溜一转,迅速扯下纸笺置于掌心,并将石子扔出了窗外。
“徒儿,为师已返金陵,若是得空,今日申时来鸡鸣寺一见!”纸上字迹不出萧瑞雪所料,正是沙侗所留,当看到内容,萧瑞雪的眼角不禁展开了笑意,可又带着几分忧愁:”我这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鬼鬼祟祟!只是我娘让我学琴,我又如何抽得开身呢?“
“小姐,茶沏好了!”此时,门外响起云儿娇软的声音。
萧瑞雪眼珠一转:“有了!”
鸡鸣寺后山禅院,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和尚屹立在自己禅房的窗棂边,静静观望着窗外的花草和偶尔路过的僧侣,耳闻着树上时有时无的鸟鸣。
“杭州那边的事情我已办的差不多了,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行事?”禅房内响起一声询问,若是萧瑞雪能够听到的话,她定能认出这是沙侗的声音。
老和尚回过头来看着沙侗:“方才我思量许久,觉得屠龙会人字堂那边还是至关重要,非你去镇场不可!”
沙侗撇了撇嘴,有些不大乐意的样子:“这种事我觉得你还是安排夏侯龙去比较好,我是假道士,他是真道士,而且他卖相好,看上去仙风道骨的,正好与屠龙会那班子故弄玄虚之人脾性相合!”
老和尚道:“你都四十好几的人了,竟还耍孩童脾气!夏侯龙是什么货色,我焉能不知?若论故弄玄虚,确实没几人能比的上他,但是他的武功不及你,人品也着实太差,只怕时间一久便会显拙,我担心他不能服众!”
沙侗笑道:“我这人说话没轻没重的,你觉得我能服众吗?”
“你虽说话口无遮拦,但重在爽直,屠龙会本就一江湖帮派,这点无伤大雅,反而可能更得人心!关键你是启儿的师父,做任何事一定会为启儿考虑,这点我绝对相信你,反而是夏侯龙此人我不大信得过!”
“如此说来,那我去屠龙会任那狗屁人字堂堂主之事算是定下了?”
老和尚点点头:“定下了!”
“好吧,那我何时动身?”
“等启儿到了,我们一起将后续事宜商量妥当,你便可以动身,最快应该是明日吧!”
沙侗做出个无奈的表情:“我今日才到金陵,明日便要离开,想想还真是无趣啊!”
老和尚笑道:“并非无趣,而是你舍不得一年前所收的那个女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