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江逸看向麻敏儿的大儿子,手捋白须,眯眼带笑,微微点头。
麻敏儿见夫子一脸笑意,连忙打蛇随棍上,悄声问:“夫子,我家老大怎么样?”
风江逸收回略带审视的目光,嘿嘿一笑,“跟你一样。”
“啊!”麻敏儿见夫子抬脚就朝院内走,“什么意思啊,夫子?”她追着问过去。
“你自己想。”
“我要是能自己想,还问你呀!”
“好吃东西赶紧端上来。”
“夫子,现在还没到午餐时间呢?”口气太紧,麻敏儿气得不给饭吃。
风江逸转头一笑:“小点心,小零嘴,随你。”不给饭吃,吃零食,嘿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谁厉害。
麻敏儿停住脚步,摸着下巴道:“夫子啊,想不到你七十多岁,还键步如飞,果然是个吃货啊!”
“那是当然。”风江逸一脸得意。
能怎么办呢?麻敏儿赶紧让人上小点心,大多是烘培类的蛋糕,不管是牙口好的,还是牙口不好的,都能吃,又让丫头们把新做的酸奶拿了些进来。
不得了,风江逸吃到了酸奶,居然不想停嘴,“好吃,好吃!”酸酸甜甜太爽口了,连喝三小杯,要不是麻敏儿阻止,他能吃坏肚子。
“夫子,这东西是发酵的,吃多了,对你老人家的肠胃不好,要拉肚子的。”
“那正好,我这几天肚子不通畅,多吃些!”
唔……唔……麻敏儿如在寒风中抖抖索索。
风之平也被自家老爹如孩童般的吃相惊呆住了,难为情的朝麻敏儿笑笑,“我说他不听,还麻烦郡王妃……”
自家儿子不敢管老子,看来只能她这个外人来管了,麻敏儿赶紧让仆人撤了所有点心、零嘴,不让他多吃。
风江逸跟个孩子似的,圈住台上的吃食、酸奶,不让仆人拿走。
“哎哟喂,夫子大人,你看,这么多孩子看着你呢?”麻敏儿让开身子,身后一排大大小小的孩子。
呃……风江逸看到一溜排小家伙们,老脸一红,终于松了圈住的胳膊,“那……”目光还是舍不得这些吃食酸奶。
“夫子,你放心,下午节晌时再给你吃。”
“真的?”
“如假包换。”麻敏儿道,“等你回去时,我让人打包给你带回去。”
“不,不要。”
“啊……”
不仅麻敏儿惊讶,就连风之平也惊了一下,老父亲害羞,不好意思拿?可他刚才的还护食呢!
老头儿说道:“这些天,我住你们家。”
“夫子……”
“父亲……”
……大家都被风江逸的话呆住了。
麻敏儿就差挠后脑勺。
风江逸道:“你的这些小吃食,就算别人模仿,也没你们家好吃,我索性住下来,这样才能吃到原汁味的。”
呃……难道真是越老越是吃货?
“怎么不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麻敏儿连忙热情的笑出声。
“言不由衷!”风江逸不满的瞪了眼,“不过老夫脸皮厚,就算你不欢迎,我也住下来了,之平——”
“父……父亲,这不妥吧。”
“就当我出去游山玩水了。”
“呃……”风之平瞬间石化。
“愣着干嘛,还不让人回去拿我的换洗衣服。”看这样子,老父亲真要住下来了,风之平不好思的转身去吩咐仆人回家拿衣服。
夏臻正在书房处理事情,听说风老太师来了,连忙到前面正厅来迎客,站在门口听到了他的话,他可不是孩子,风江逸也不仅仅是老顽童,更是历经三朝帝皇的老太师,他不可能不知道京城的情况,更不可能随随意意住到一个镇国大将军府里,难道他……在思索中,他抬脚进了正厅。
仆人唱报,正厅里的人纷纷立到一边让开道,他走到风老太师跟前行礼,“老太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风老太师自顾自的坐到了上位,很随意自然的接受了他的行礼,“来,坐。”他向主人一样邀请夏臻坐下。
夏臻微笑坐到他下首,笑问:“孩子们都向你见过礼了吧。”
“嗯,都见过了。”风江逸问:“听说,你请了江南名儒江铎做了他们的夫子?”
夏臻点头:“嗯。”
“还真被你们请了一个真姓江的夫子。”
夏臻夫妇相视一笑,是啊,这世上还真有这样奇妙的缘份。
麻敏儿道:“夫子,既然你住我家了,可要做我家免费的夫子哟。”
“行啊,就怕你们的孩子不愿意跟我这个糟老头学。”
“不会的,祖爷爷。”夏家老大当然听说过江夫子的威名,对他崇拜不已,连忙上前表明自己的态度,不仅如此,还使眼色,让弟弟赶紧跟上前。
庄陶然知道风老师收过父亲为徒,也跟了上前,叫道:“师祖!”
“怡然,你也在夏家啊!”
“是,师祖。”父亲经常带他拜访老太师,和他喝茶切磋棋艺,所以他们算是老熟人了。
“夏家好玩吧。”
庄陶然微一愣,失笑,“是,师祖!”
“哈哈……”风江逸捋须大笑。
刘载呈从外面进来,听到风江逸的笑声,连忙也把自己的儿子推荐上前,“老太师,这是我家犬子,也请你教导一二呗。”
“梁王府的小子。”
“是是,老太师。”刘载呈陪着笑。
风江逸点头笑回:“没问题,只要他们肯定听我老头子唠叨,谁来听都行,那怕是女娃子。”
“哇,还是江夫子开明。”麻敏儿马上笑着拍马屁。
风江逸再次大笑。
——
风江逸住到北郡王府,像一阵风一样吹到了该吹的角落,“皇上知道吗?”
“回候爷,我们就是皇上的耳目,我们没去说,皇上怕是……”
司马万里眯起鱼鹰眼,幽光闪烁:“那就赶紧告诉皇上。”
“是,小的马上就把消息传过去。”幕僚转身挥了一下手,一个暗卫不见了,只见他又谄笑而道:“候爷,刚才那两拔人过来说,他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还请候爷指点。”
“机会?”司马万里双目如刀,“还真有。”
“候爷,什么机会?”
——
刘载离跟年轻时一样,不办事时,喜欢窝在自己私人小宅院里,一边静静的听下人汇报京城里的大大小小事务,一边慢慢悠悠的养神。
这些年,他没给皇上做多少杀人越货之事,所以不在府中时,他基本上窝在这里,如老年人一样度着悠闲的岁月。
眼看皇帝年纪一天比一天大,猜忌一天比一天重,他更觉得与皇上保持距离也许是件好事,只是……随着太子殿下、以及其他皇子们一天天长大,树欲静而风不止。
如果对方不是那么急的想把自己踩下去,也许,他还会维持现状,可是现在……他突然开口,“消息送过去了吗?”
暗卫蹿出来,“回爷,已经送过去了。”
“有回应吗?”
“回爷,跟老太师住北郡王府一样,没任何声响。”
“没声响?”刘载离勾嘴一笑,“该有动静时,却没有任何动静,那就是时候未到,只要时候到了,必须山风海啸。”
“爷,我们需要做什么?”
“不动,却一刻也不能放松。”
“是。”
暗卫刚想离开,刘载离又问:“赵雨彦最近在做什么?”
暗卫道:“与往常一样看似办公务,实则暗暗收集司马家的罪证。”
刘载离不屑的笑一声,“他收集的东西,还不如我手中的多。”
暗卫没回应,静静的等待主人发布命令,只是主人好像就是随意发了句话,没有了下文,他悄悄退了下去。
——
听说北郡王回京城,那个如弥勒佛的董达瑞已经老得松了皮,不笑时,老脸松松垮垮,笑时,一脸褶子,他摸了摸脸上横生的皱纹,叹道:“北郡王妃再见到我,怕是不会再说我为弥勒佛了。”
“东家……我们被霸的铺子,被抢的仆人会回来吗?”
董达瑞摇摇头:“无所谓了!”
“老太爷,可你……”
“不过是看不过去而以。”
“可是老太爷,既然我们不想得回铺子,又何必得罪那些人呢,要是把他们得罪了,我们怕是连翼州府都无立足之地。”
董达瑞呆呆的坐着,“也是巧了,那家子受了北郡王妃的恩,一直想报答,现下终于找到了机会,那就报呗。”
“老太爷,这种事一旦捅成了,可是天大的漏子。”
“哼……”董达瑞冷哼一声,“不是天大的漏子,我们还不告诉北郡王呢!”
——
不知为何,云乐公主感觉宫中的气氛不对,给皇太后、皇后请安回来后,她没有再去别的地方,直接回到了淑妃殿。
进了殿,就让殿内外的大小宫女都不要外出,“要是谁外出,我就贬了谁去冷宫当差。”
宫女们开始听时不以为意,但面上不敢违拂被宠公主的意思,听到后面一句,知道公主认真了,个个吓得连忙跪下来,“是,公主,奴婢们不敢。”
“要是敢也没关系,你们若是冲撞了什么,不要怪我和母妃不去救你们。”
“奴婢们不敢。”
“那就回自己的房间,老实呆着。”
“是,公主殿下。”不当值的宫女们连忙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麻慧儿见女儿这么认真,让绿绮关了内寝室门,急问:“乐儿,怎么啦?”
“不知道。”云乐摇摇头。
“不知道,你这是干嘛?”麻慧儿道,“你这样大惊小怪禁着宫女的足,传出去,要被皇后拉过去训话的。”
“母妃,女儿有一种直觉,就是觉得咱们该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直觉?女儿又一次说起这样的话,麻慧儿想起前一次,还是几年前,一个争宠的妃子被圣上当着众嫔妃面杖毙的事,那一次清杀了不少宫女,难道又有了?
“母妃……”
“母妃听你的。”麻慧儿相信女儿,转头叫道:“绿绮你听到了吧。”
绿绮点点头,“奴婢听到了,我下去清理一遍殿内外,然后,悄关闭殿。”
“嗯,万事小心。”
“是,娘娘,奴婢知道。”
——
京城本就随着北郡王夏臻的到来,变得暗潮涌动,现下,前老太师又大摇大摆的住了北郡王府,虽说风老太师辞官了,可他的门生遍布大魏朝,他要是有什么举动,那可牵一发动全局。
“哈哈……”风江逸放下一枚白子,“太抬举我了。”
此刻房间内,除了夏臻、庄颢,还有一位少年公子,那就是夏逸凡,他已经十二岁了,他爹已经有意识把他带在身边做事了,更何况,他又拜了老夫子为师。
大人们说话,夏逸凡除了带耳朵听,还带脑子过滤筛选,就是不开口插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年岁还小,只有听的资格。
夏臻看了眼老太师,笑道:“世人总爱逢高踩低,很正常。”
风江逸半笑不笑,“不要以为我的门生遍布大魏朝,那都是虚的,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门生。”
庄颢皱眉,“老太师这话有偏颇吧!”
“不不,是实话,那些看似是我门生的人,不过是与我利益一致,自动站位到我这边而以。”风江逸道。
“原来是这样。”庄颢道:“老太师,如果你的利益受损了,那么这些人会不会……”
“我没有利益可损。”
夏臻与庄颢齐齐看向风江逸。
风江逸的面色不再有笑意,“庄颢,你还是带着公主去游山玩水吧。”
“老太师……”庄颢一惊。
风江逸看向夏臻,“他能为你做的事已经做了,赶紧放手,否则得不偿失。”
“可是……”
风江逸根本不给夏臻问话的机会,直接说自己的判断:“去江南,带妻子儿女一道。”
“为何?”庄颢不解。
“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回你。”
“老太师——”庄颢惊得立起身。
夏臻也从老太师对面站起身,“老太师……”
“坐……坐……,该干嘛干嘛!”
风江逸的态度,让夏臻大脑迅速高转,不一会儿,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发现自己莽撞了,连忙说道:“对不起,子见!”
“我……”我只是想帮你们做些事啊,不想自己真成一个神神叨叨的道士啊。
夏逸凡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悄悄的出了父亲的书房,站在廊下很久,庭院里一棵海棠枝头伸到了廊前,他伸出手,无意识的磨着,等愣过神来才发现,海棠枝已经被他折断了,他抿抿嘴,轻甩衣袖离开了廊前。
——
夏娴这两天变得文静多了,倒不是她想文静,而是跟她一起的玩伴文静,她不知不觉被对方沉淀的气质吸引到了,下意识也变得端庄淑女起来。
“我想我嫂子见到我这样,肯定高兴死了。”
庄怡然笑笑,“她为何要高兴呢,贞贤淑静,不应当是我们女孩家的素养吗?”
“……”夏娴眨眨眼,“可是……可是我嫂子说,做人首先应当快乐,如果不快乐,其它都是浮云。”
“可我也很快乐啊!”庄怡然心道,我父亲温和、识礼,我母亲简单快乐,所以我一直很幸福啊,笑道:“这跟性格是开朗与文静没关系吧。”
“呃……你好像说得对。”
庄怡然失笑,“我父亲习道,所以我也跟着学了些辨证,说得有些饶,还请娴姐姐不必在意!”
“没关系,你说得对,确实是这样。”夏娴轻松一笑,“那我也不必刻意装大小姐了,反正不管我那样,我们都会是朋友是不是?”
“对,说得没错,喜欢一个朋友,就要连他的缺点、优点一起喜欢,否则不是真朋友。”
“天啊,怡然,你这句话太对我胃口了,果然不虚我京城之行。”夏娴高兴的不得了,“你一定要留在我府里,只到我离开京城。”
哈哈……这样霸道不计小节的话,怕也只有心思单纯的夏娴吼得出来。
庄怡然笑笑,并不打消朋友在情感充沛冲动时而说出的话,她相信她会在适度的时候暗暗修改话语,并不需要她现在就严辞回绝或是阻拦。
老天啊,才十一岁的女娃子呢,居然就有这样的人生领悟,果然就是庄先生的女儿。
只是让夏娴没想到的是,两天后,庄先生就带着妻子儿女去江南旅游了。
“怎么会这样?”夏娴看着远去的马车,伤心难过,她难得有个朋友,居然这么快就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