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耳根的一点红出卖了她心底小小的难为情,贺承南看了莫名想笑,他极淡的勾了下唇,把烟和打火机放回去,然后不紧不慢的拿起面前的刀叉。
乔绯没注意贺承南的动静,只顾着低头默默喝汤,脑子里时不时闪过我是一个智障的念头,过了会,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从对面推来的碟子。
碟子里,是饱满完整的虾肉,旁边放着芝士黄油酱。
乔绯愣了下,看看碟子,再抬头看看贺承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男人与她对视几秒,莫名被看出了一点不自然的味道。他别开视线,拿着烟盒起身,故作镇定的说:
“看什么?”
“剥好了还要我喂到你嘴里么。”
乔绯:“……”
以至于贺承南一直以为乔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进去后的好几分钟内都遵循了乔绯的告诫,只听不说。
直到后来,他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四方茶几横隔了两面沙发,贺承南原本以某种尊敬的姿态笔直坐着,慢慢的,他身体懒散靠在沙发软垫上,整个人呈现出明显的不耐烦。
正滔滔不绝的主任一顿:“乔家长,你在听我说吗?”
乔绯一直是低头状态,听主任语气不对,忙朝贺承南看过去——
男人双手搁在沙发左右扶手上,双腿交叠,神情散漫,坐姿真的是大哥本哥了。
虽然不知道一直表现不错的大哥为什么突然有了情绪,乔绯还是想抢救一下,然而自己的眼神还没递过去,大哥发话了:
“在听。”
乔绯一口气还没放松,下一秒人直接被吊了起来——
贺承南问:“说完了么?”
他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起伏,但就是这样的漫不经心,却让听的人有些沉沉的、说不出的压力。
这样的感觉乔绯隐隐在哪体验过。
三秒后,她想起了……
小黑屋那晚他就是这样的情绪,冷淡又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不知道系主任哪句话惹到了大哥,但这件事千丝万缕,乔绯不敢闹大,趁双方表面还算和平,她想拉贺承南走。
系主任却拦住:“乔家长你等会。”
他扶了扶眼镜,“我现在是在为你女儿好,她在我们学校接受了四年最优秀的古典音乐教育,现在却在那个叫热格的酒吧,搞些什么不入流的电音,我——”
“电音?”贺承南懒懒抬了抬眼。
系主任:“对啊,那种声色场所……”
“不入流?”贺承南声音扬高的打断他。
系主任再次觉得自己作为主任的权威受到了不尊重,他话里多了一丝愠怒:“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难不成乔家长觉得是好地方?”
贺承南没有马上回答,他嘴角极淡的勾了勾,而后环顾四周。
“去年全球top100夜店排行榜,热格排名第九。”贺承南目光扫过旁边书柜里整齐又略显死板的教学书,声音轻轻淡淡,一点一点在不大的办公室滑出:
“主任眼里的三教九流,是整个亚洲电音界都梦寐以求的目标,是文化.部大力扶持的发展项目,是旅游业的主打推广,是去年直接给政府带动了几十个亿的产业,是许多您不知道也不认识的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说到这,贺承南的眼神和声音一并冷了下来:“作为系主任,您难道不应该理解并尊重学生的兴趣和选择?”
“……”乔绯盯着贺承南的侧脸,听呆了。
学院派出身的系主任向来看不上自己喜欢的电音文化,其实在她身边多的是这样的老师和家长。好比电竞发展至今,还是有很多人迂腐的觉得那是不务正业的行当,鄙夷不屑。
现在贺承南的这番话狠狠打了主任的脸,说实在的,乔绯很解气。
这一刻的大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帅到她想要为他疯狂爆灯。
那边,系主任的确被这个年轻父亲的话震慑到了,他自知主观轻视是理亏,微微压了压情绪,又苦口婆心:“就算你说的对,那又怎么样?这行是青春饭呀,她做个三五年,年纪大了,做什么去?怎么养活自己?怎么——”
“这个不用您操心。”贺承南耐心已尽,直接站起来,理了理西装,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话:“我们家有的是钱。”
系主任:“???”
乔绯:“……”
她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意——
大哥就是大哥,人狠话少不说,还句句怼得精准到位,让人无言以对。
贺承南出主任办公室就撕了快气歪的胡子。
人前点石成金的商界大佬,第一次被个无知老头指着鼻子嘲讽自己的生意是三教九流,如果不是乔绯的原因,贺承南还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乔绯没顾上安抚一脸懵逼的系主任,屁颠的跟着贺承南回到车上,关上车门,二话不说先给大哥捶腿。
“霸霸哥?”
“你是个什么神仙爸爸?”
“你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虫吗?”
她没看出来贺承南眉宇间的不快,还沉浸在打脸系主任的快感里,美滋滋的给他泰式敲腿,脱口而出:“爸爸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贺承南皱眉转头。
对上他黑沉的目光,乔绯手里莫名一抖,马上改口:“我意思是,霸哥哥——啊呸。”
她暗骂自己,捋平舌头:“霸霸哥,你今晚有空吗…”
贺承南:“……”
他晚上约了许垚山夫妇吃饭,那两口子倒了几天时差后又回老家祭祖,好不容易得空,这顿饭于公于私都不能爽约。
乔绯从一上车就给贺承南揉胳膊敲腿,软软的手一点劲都没有,反而还给他捏出一身燥热。
拿开她的手,贺承南说:“今晚我有应酬。”
顿了顿,终究不想扫她的兴:“或者等你下班了吃宵夜?”
乔绯原想答应,可不知记起了什么,她翻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一眼后摇头:“不行啊…今晚下班我也有很一件重要的事。”
闻言,贺承南点点头,面色平静的回:“那有机会再说。”
乔绯的唇微动了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才好像捕捉到了贺承南眼底迅速闪过的一丝怅然。
受到那一点情绪的影响,乔绯矛盾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该放弃私事,和贺承南一起吃宵夜。可还没等她确定心意,男人打开她那侧的车门:
“我还有事,先走了。”
乔绯:“……”
直到怔怔的下了车,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霸霸哥好像生气了?
晚上六点半,贺承南和齐晌,褚焱一起到了御景轩。
御景轩是很著名的会员制私厨会所,国手级大厨,主打古典中餐,食材全是最新鲜空运,只接待上流贵族。许垚山是正统美籍华人,最爱吃的就是中国的传统美食。
推开包厢门,老友见面,几人会心一抱,纷纷招呼。
许垚山在拉斯维加斯开了三家赌场,背景复杂,在华人区有着相当高的社会地位,可能是骨子里有着一样的性格,前几年他和贺承南一见如故,后来便在一起合作生意。
“坐,山哥。”贺承南很懂礼数的把许垚山请到座位上坐下,之后又跟他妻子姜海潮问好。
一圈人围着坐下,贺承南正要让厨房上菜,门吱呀一响,又有人进来。
贺承南头微抬看过去,随即眼眸沉下去,“你怎么来了?”
今天温度低,闻礼婕还穿着短裙,长腿光滑白皙,手里挽着dior的新款包,长发披肩,一身贵气名媛打扮。
姜海潮看出了贺承南的不悦,解释道:“不好意思阿南,礼婕知道我们今晚要碰面,就说来凑个热闹,你别介意。”
旁边的许垚山也看出了贺承南眼里那一丝微妙的情绪,说:“上次海潮拍戏时闻小姐帮了她不少,回国了,我们也想请她吃一顿饭。”
姜海潮是演员,之前有部戏里要拉小提琴,闻礼婕当时特地飞去剧组指导姜海潮,这事许垚山一直记着。
他这句话已经说明了立场,也给足对方台阶。
贺承南懂他的意思,把视线收回,淡淡回:“无所谓,坐。”
闻礼婕欣喜入座,亲密的坐到他旁边。贺承南面上神情不变,身体却不自觉的往旁边疏远了几分。
闻礼婕身上的香水味和他认识的那些名媛们身上一样,都是各种品牌的当季最新款,闻多了便寡淡无趣,像工厂批量生产出来的女人,看似高级,却毫无特色。
闻礼婕没有急于跟贺承南说话,一一问过好后便安静坐着,听他们说生意上的事。厨师依次上菜,菜式味醇形美,极具讲究,许垚山很是喜欢。
这时厨房上了一道香煎龙虾,服务人员带着一次性手套准备服务VIP用这道菜,许垚山不喜欢有外人在,便让人下去,自己带上了手套去剥壳。
他剥了一块很大的龙虾肉给姜海潮,“尝尝看。”
姜海潮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闻礼婕,也提醒道:“阿南,要不你帮闻小姐剥一下?她的手拉小提琴的,别被虾壳割伤了。”
别人这么说了,闻礼婕不禁心有所盼的看向贺承南,希望他能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照顾下自己的面子。
然而——
并没有。
贺承南直接放下筷子,纸巾擦嘴:“不巧,我海鲜过敏。”
闻礼婕:“……”
她挽尊的举起饮料朝姜海潮说:“对了,听说海潮姐的第一部古装剧今天晚上要开播了,祝收视长虹。”
姜海潮回敬她:“谢谢。”
笑着将话题跳过去,众人没再关注剥龙虾的事。但只有闻礼婕知道,贺承南哪来的什么过敏。
这个男人现在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
闻礼婕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顿饭便没有再往贺承南身上存别的念想,她跟姜海潮聊了些女人之间的话题,许垚山刚好也要跟贺承南他们说美国那边生意的事,各说各的,时间就这么慢慢到了九点。
散场时,许垚山跟姜海潮想随便走走,两人便沿着江畔散起了步。贺承南喝了点酒,老余送闻礼婕来的,把车开过来后,闻礼婕也没客气,一副贺家二小姐的姿态拉开后门坐进去。
齐晌和褚焱对视一眼,隐隐嗅到点火.药味。
贺承南却好像看不到闻礼婕那点情绪似的,无所谓的抛出车钥匙问:“你俩谁去停车场开我的车?”
沉默一瞬,齐晌正要接话,闻礼婕忽然拉下车窗,按下被冷落了一晚上的火气,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笑着问:“南哥哥,你刚才没吃多少,要不跟我一起回家,我煮意面给你吃?”
这一晚上两人都没说过话,现在女人主动低头示好,齐晌接钥匙的手停住,顿时不知道该不该接。
周围一片寂静,都在等贺承南回答。
而贺承南却低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轻笑一声,笑容很淡,也很短暂。
从思绪里跳出后,他身上重新恢复之前的淡漠和距离感,走到车旁,双手撑在闻礼婕车窗边,身体缓缓俯下,声音冷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