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妮娅停下脚步,循着声音转过身,歪了歪头,礼貌地问:“是的。抱歉,有什么事吗?”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不超过三十岁——拉妮娅只能判断出这些信息,完全没有意义。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地问倒了对方。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拉妮娅能听到他忽快忽慢的呼吸:“我是……迪克·格雷森,你可以叫我迪克,好吧,我想你一定在疑惑我的目的。”
他顿了顿,迎着小姑娘越发不解的视线,有些无奈地笑了声:“你……想认识你的父亲吗?”
说真的,以开头来说,这样的发展有点过于俗套了。拉妮娅想。
几秒之后,她的思维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倏地睁大了眼睛,手指猛地攥紧了背包肩带。
作为一个监护人很不靠谱的小姑娘,拉妮娅不可能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而且她还多了一重心事——她的父母中至少有一个是某种邪恶生物,不然也不会有弥斯特存在了,而大体上,见到他们的话,拉妮娅就能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本来拉妮娅也不算很介意这个问题,但是在认识到弥斯特的本体就是黑雾之后,小姑娘一直忧心忡忡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一团触手涌动的不明黑雾……
她屏住呼吸,有些迟疑又有些不太敢相信,小小声问:“你是我爸爸?”
生活是一本魔幻小说,只有依靠冷静,理智,以及非常多的幸运,才能在这个魔幻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拉妮娅一直这么坚信。
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正冷静又理智地站在家门前,抱着背包,听着陌生的年轻男人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他说:“呃……我是你爸爸。”
在他吐出下一个单词之前,拉妮娅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篇长达三万字的《不到三十岁有为青年十五年前与邪恶生物共度的激情岁月》,一半以上的单词来自AO3的R18小说。
“……的养子。”对方说。
拉妮娅:“………………”
她迅速而不失礼貌地删除了脑海里的《不到三十岁有为青年十五年前与邪恶生物共度的激情岁月》。
十月的纽约气候渐渐转凉,拉妮娅免疫力比较差,站在楼下吹了会冷风,顿时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随着这个喷嚏,迪克的尴尬也褪去了一些,反而放松下来,提议道:“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一坐。”
“不用,谢谢你。”拉妮娅摇摇头。
她揉揉鼻子,嗓音带了点软糯的鼻音:“你要来我家吗?”
说话时,小姑娘的视线自下而上看过来,眼神清亮明净,仿佛就只是自然而然地发出邀请,完全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了多少亲近和信任,而这份毫无戒心又有多容易被伤害。
拉妮娅倒是不觉得这个邀请有什么问题,虽然她自己没什么用啦,但是需要的时候叫弥斯特出来就好,能够撂倒一酒吧混混总不至于撂不倒眼前这个男人吧,如果真是那样,那对方要真想做什么也不用等到被邀请进门了。
……而且一般来说,不要让陌生人进门是因为家里有贵重财物,但拉妮娅算了算,心酸地感觉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大概是那台老冰箱。
迪克稍微愣了下,便轻松地接受了拉妮娅的提议:“好的,我的荣幸。需要我帮你拎包吗?”
意料之中,拉妮娅摇头拒绝了他的帮助,迪克便跟着她走进公寓,和她一起等着电梯摇摇晃晃下降,一边在电梯“嘎啦嘎啦”的声响里,不露痕迹地观察着这个小姑娘。
她看起来比资料里还要单薄几分,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月黑框眼镜,眼睫微微垂落,那双蓝眼睛比迪克熟悉的要更深一些,更接近纯蓝,影影绰绰的灯光融进那片层次分明的波澜,仿佛幽幽燃烧的蓝焰。
如果没有那副黑框眼镜的遮挡,光是这双眼睛,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个以英俊风流出名的男人。
小姑娘似乎没有察觉他的视线,依旧专注地盯着跳动的电梯楼层数,柔软的鬈发掩在脸侧,眉眼的轮廓似曾相识,只是线条要更加柔和,微微抿直的唇角更是和布鲁斯·韦恩如出一辙。
……老天。迪克想。
不管再看几次,他都会觉得很新奇。
作为家里最大的那个,迪克一直在期待有个妹妹。然而直到他单飞为止,他都没能实现这个心愿,不过这不打击他想要关爱弟弟妹妹的热情,因此每当韦恩家有了新成员,他都会兴高采烈地跑回去看看……直到现在他自己捡到了一个。
老旧的电梯摇摇晃晃地把他们运上去,电梯门打开,拉妮娅从背包里摸出钥匙,小跑着在一扇门前停下,视线在门上红色的记号上略一停留,用钥匙打开门,打开灯,稍微让开一步,让迪克先进去。
迪克迈出一步,脚步慢慢停下:“……哇哦。”
拉妮娅知道他在惊叹什么。
——门后是一个红色的房间,从墙壁到地板乃至家具和摆设,放眼望去只有深深浅浅的红色,就连料理台上的刀具都是红色的柄,乍一看,几乎找不出不是红色的东西。
哪怕看不到,拉妮娅也能猜到迪克脸上的表情,她只能尽量表现地坦然一点,假装不知道这样的房间看起来有多怪异,指着沙发示意迪克坐下,自己跑去倒水。
……她也只能招待对方一杯水,最后一盒牛奶上周泡麦片喝完了,最近一周她泡麦片都只能凄凉地用热水泡,至于味道当然不敢恭维,但为了不浪费,拉妮娅也只能勉强自己咽下去。
但是用来招待客人,一杯水就太失礼了。
拉妮娅越想越蔫吧,她端着马克杯过来,把水推过去,尽量镇定地说:“抱歉……如果你下次来我会准备茶的。”
“……”迪克的目光从马克杯里的水上转开,扫了一圈四周,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拉妮娅的穷。
撇开奇怪的颜色以外,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一眼看得出来的廉价货色,唯一一台电器就是角落里老旧的冰箱,迪克坐在客厅,都能听见它傲慢无礼地发着阵阵沉闷的嗡鸣声,不知道是不是在抱怨不能及时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