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君看了眼几国公子,转眼看向整齐的大操场,是啊,就这么几个动作,到最后怎么就成了强劲有力、规整有序的军师?
说来简单,其实也不简单,把简单做到极至就是不简单。
不要小看什么一二三,向左向右向前看,反反复复中,不仅训练的是整齐划一的动作,更是军卒的团队合作与协调精神。
至于大家想象中的什么神军、飞虎队等等牛叉叉的军队,在东周这样的条件下,在短短的几天时间,还是不要想了,我想就算兵圣孙武出现,他也得用这样的方法训练。
说到这里,我们插个关于兵圣的小故事,孙武下山初次和吴王见面,捧出了他的《兵法》以期得到吴同的认同与重用。
书不错,人也不错,但吴王却还是犹豫,担心国力不够,难以与兵书上所写的东西相匹配。
可孙武说,他的兵法不仅可用于军队,甚至用于妇人。
吴王不信,孙武请求一试,用吴宫中的三百名宫女做了军卒,让吴王的两名爱姬为队长,编成了一支临时女军,孙武总指挥,发布军令,而军令就是最简单的排队、列阵,经过他的三令五申,女军只是嬉笑,根本不听他指挥,前两次,他要惩戒领头的队长,吴王舍不得美人,没让他惩罚,但等孙武再次下令时,队伍还是不能按他的要求排列,他便不顾吴王求情,人家杀一儆佰,他把吴王的两个爱姬全杀了,两颗人头落地,队伍变了,变得俨然有秩,变得指东不西,变得能赴汤蹈火。
孙武让人见识他的兵法时,用的就是最简单的排队列阵,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孙子兵法》是何等伟大而传奇的经典之书,他不排第一,这世界上就没人敢排第一,当之无愧的国之瑰宝。
姜美初是学文的,当然也知道这个典故,她把这个故事给了公子无夏,他在边邑早就运用的透熟,此刻在这里,不过是轻车熟路,很快让四万散卒凝聚成一团,变成他攻楚的强大力量。
一群公子们看着整齐有序,铿锵有力的七万之卒,个个沉默不言了,他们看到了自己与晋公子之间的差距,看到了本就是大国的晋国越来越强盛。
八月天里,那怕就是赤膊也无济于事,姜美初感觉自己能被这天热得晕死过去,可不知为何,她还好好的活着,并且站在热日下,与军卒们一起安装改装马车的车架。
“东家,怎么样,没问题吧?”
“没问题,很好!”工师替许美姬回答了路四的话。
路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绷紧的神情松一下,直起身子,看向工卒们热火朝天的装车架、车厢。
姜美初跟着直起身,看向营地:“五百架全部过来了?”
路四点头,“全过来!”
“好家伙,五六天功夫吧!”
“东家,用了你的‘流水线’很快。”
正在安装的工师问,“那来这么多人?”
路四道:“路上逃亡的人很多,公子给了我们铁匠,工具多趁手,所以快得很。”
“哈哈……”工师大笑,“军卒、商人、平民三者合作,没想到动作这么快,小人还以为至少要一个月时间。”
“要是在以前,一个月时间怕也是做不出来。”公子无夏穿甲戴盔合副武装走过来,袖口、领口豆大汗珠往下流。
公子接自己的话,让工匠受宠若惊,连忙上前行礼,“公子安!”
“不必多礼,去忙吧。”
“唯,公子!”连迷眼的汗水都不及擦,工匠连忙回到安装的车架前手脚麻利的安装起来。
路四赶紧给公子行礼。
公子无夏点了下头。
姜美初抹了把汗笑道:“公子,这下不怕楚人送战书了吧?”
公子无夏欣慰的微笑道,“不怕了。”
路四朝主人看了眼,姜美初示意自己明白了,悄悄动了一下手,路四朝后退忙自己的去了。
“这些架子在那里做成的?”公子无夏问。
“避雪的山洞。”姜美初忍不住伸手拿了麻布巾给公子擦了汗。
公子无夏感觉自己幸福极了,微微低头,就着小女的手,眉开眼笑:“你倒是什么地方都不浪废。”
“那是自然!”给公子擦了汗,姜美初收回麻布巾得意的笑道,“公子,你的铁匠师傅看到大量的碳可高兴了,这次车架能这么快,碳可是功不可没。”
“碳又不会领功,记得谁头上?”
“当然是我啦!”姜美初娇俏的瞪了眼公子,故意的!
“哈哈……”公子无夏笑声朗朗,划破云天。
曾经的公子无夏给公子嘉和公子清两人的感觉不仅冷冷清清,而且还寡淡不合群,可现在随时随地,你都能见到他爽朗的笑声。
“难道一介妇人真能改变一个男人?”厚重老实的公子嘉疑惑的问向身边的公子清。
公子清低眉垂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现在只想打楚人,狠狠的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释放心中的闷然之气。
公子呈站在自己的营账门口朝远处的晋人营地看了眼,说道:“你真不去帮帮你哥?”
“不去!”
公子呈转过身进了营账,坐到冰块边上,“听说周天子派的公卿马上就要到了,我劝你去,那怕就是做做样子,这样落到周天子眼里,也是晋人的功劳,而不是他姬无夏一个人的功劳。”
“那也等周天子到了再去,这种鬼热的天气,我还是在表哥账里吹吹冰风。”话还没有说完,公子季的手就伸到了打扇女仆的怀里摸了一把。
“不要嘛,公子!”女仆妩媚娇嘀的扭了一下腰肢,双眼如勾魂一般,能把男人吃了。
公子呈双眼冷光射过去,吓得女仆不敢再勾引了,连忙作死般低下头,拿扇子的手却没敢停,好酸啊手,公子为何不扑过来,奴家的手也好歇歇!
“表哥,你干嘛这么板正不高兴?”
公子呈挥了下手,营账内的仆从全部都退了出去。
“什么事,表哥?”
“你不觉得邪乎么?”
“什么地方邪乎?”
公子呈说道:“从试改马车架到现在全部运过来,你哥哥只用了八天时间,难道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要改装车乘了?”
“也许吧!”公子季不以为意,随手拿了几上的冰水喝起来。
公子呈凝眉,“要是让他的轻便车乘打胜了楚人,还有你的日子过么?”
公子季哼道:“母亲自会替我收拾他。”
“姑姑已经出手了?”
“大概吧!”
公子呈眉角不知觉的动了动,阴冷的笑容比账内的冰还渗人。
公子江等人也不顾贵公子仪态了,坐在南阳君的账内,敞襟袒胸,四仰八叉,一边骂着鬼天气,一边议论着晋公子。
“你说他整天穿甲戴胄热不热,听说楚人正在求雨,这一时半会也打不到这里来,他急什么?”
“然,三天都能整得军卒整齐划一,整好了就休息呗,不休息也行,那许美姬水灵水灵的抱在怀里,估计比冰块还凉爽。”
“我说少荣,你说反了吧,这天气里,美人抱在怀里,我估摸着晋公子身上能起火。”
“起火怕什么,美人能把他灭了呀!”
“哈哈……”
……
打了个盹,公子兴立起身,穿甲戴盔,拿起佩刀出了账门。
“喂……子兴,你干嘛哩!”
“操练军卒。”
“可太阳还没下山呢?”
公子兴回头看了眼躺在地席上的众公子,“那你们就等下山吧,老子先出去了。”
“喂……喂……”
公子兴在众人的目光中出了营账,并没有立即去郑军军营,像巡营一般走了圈,路过晋人营地时,每个兵卒头顶都戴了一顶茅草做成的草帽防晒,此刻,他们正在排队打盐开水喝,并且领了两个窝窝,笑嘻嘻的坐到自己的营阵内,三五成群,边吃边聊,热闹的气氛中透出太平盛世般祥和。
听说此窝窝用杂粮、面粉、芋头粉合做而成,非常顶饿,吃得五十多个诸候国的军卒,希望楚人的粮食永远搁浅。
没有被借的诸候国军卒们围在操练场边上,眼巴巴的看着,不停的噎着口水,有人想过来抢,可看到七万之众,也就只能想想了。
继续朝前,遇到了同样巡营的公子无夏,抬盐水的火夫看到他,拿着黑陶碗给他送了一碗,“公子……”
“辛苦了!”
“不……不辛苦!”弯腰独臂的火夫喜得不知所措,连连行礼。
公子无夏仰头一口气喝了盐开水,伸手把碗递给火夫,“去吧,多烧些,让大家都喝上。”
“唯,公子!”
此情此景,让公子兴感到一阵刺目,他倏的转身朝自家营地而去。
公子无夏余光看到了公子兴,他若是过来,一碗盐开水还是请得起,既然不来,那就对不住了,本公子不会主动送给你喝的。
公子无夏端着方正的军步离开了徒卒营地,又到了车乘营地,希望入夜后,这些马车能全部装上,明天早上就能操练了。
这样不管楚人什么时候下战书,他都能应对自如了。
徒卒中,有目光一直盯着晋公子的背影,一直到他不见。
边上有人道:“喂,狗子,你干嘛呢?”
“没……没……没干嘛!”
问话之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看公子是想升官呢,还是想发财?”
“都……都不是……”
“哈哈……”问话之人也不过调笑他几句而,见他连话都说不完整,“你呀,也就箭术好些,能做头甲,就你这德性,估计八辈子也升不了官,发不了财。”
被称为狗子的人缩起头吃自己的窝窝,无人之处,那目光如狼似虎。
傍晚时分,是晋人一天训卒强度最高的时候,整个郑都城外都是他们训练时爆发出的怒吼声,惊天动地。
石予和竹泓两人已经不直接训练了,他们监管将军们,将军们再监下一级师帅……一级一级,递减下去,环环相扣,一环套一环,大家都把自己的事做好了,那么所有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晋营地最外圈,路四带来人的商贩们已经搭好简单的草棚,草棚前挂着松油灯,各式小食、衣履等货物已经摆放好了,就等晋卒训练完过来采购。
姜美初带着公子无夏先过来逛了一圈,笑着对他说道:“会不会觉得小商贩的到来,会分散军心?”
公子看了眼小女人,想点头说是,不过他知道,小女人肯定有一套说辞等着他,索性笑而不答。
果然,小女人急了,“公子为何不开口?”
“连草棚都搭好了,你觉得我还有说的必要么?”
“嘻嘻,公子,我可跟你报备过的。”
“吾还真没有想到,大战在即,居然真有人不怕死,朝战场边上凑。”
“公子,他们都是无以为计的流民,既然逃亡是死,过来挣钱币说不定能吃顿饱饭再死,岂不是赚了!”姜美初说道。
深吸一口气,公子无夏坐到某个小食摊前,“来碗美浆。”
“多谢贵人照顾生意,多谢贵人……”老妇人高兴的连忙拿竹筒盛美浆。
“两壶!”
“好咧!”
晋卒一直训练到戌时末(现代时间9点),所有训练才结束,结束解散前,百卒长都对自己辖下的小卒说道:“营地外圈,来了小商贩,大家要是想吃什么,买什么,赶紧去买,亥时正(现代时间10点),准时查宿,如有违规者罚币二十,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
“解散。”
这些军卒正愁得来的布币怎么花呢,没想到周围又有小市集了,太好了,闹轰轰的都朝营地外跑去。
当然,也有很多人舍不得花币,这笔意外得来的钱币,他们打算寄回家给老母、妻儿用,他们到火房拿了窝窝吃,吃过之后,爱干净的人到小河道内洗了把澡,不爱干净的直接挺尸睡了。
公子兴等几个公子也解散了各家军卒,准备各自回营账吃晚食,突然发现晋卒都朝北面涌去。
“难道晋公子在北面拉了营账,把人分了出去?”
“看着不像。”
公子身边的随从见公子们感兴趣,个个伸脖子去打听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禀,公子,晋公子在北面设了草集。”
“么?”公子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楚人说打就打过来了,他居然还敢设草集?”
“也许不是他呢?”
“要没他的同意,那些个小商贩敢在他营地北面卖东西?”
“子华说得没错。”
“究竟什么意思?”公子呈皱眉,“难道他认为楚人求不来雨,这仗一直不打?”
“有可能。”
南阳君一直没有吭声,挥了一下手,暗处走出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去查查,晋公子想干什么?”
“诺,君子!”
营地靠近郑都城墙的地方,各国诸候带来的美人、女仆都圈在那一片,她们白天被拘在里面,夜晚时,要么是男人去找她们,要么是贵人召见她们,但不管那样,白天,她们出不了被圈的门卡。
夜晚来临后,有女人出来,突然发现晋营北面有草集,个个高兴的不得了,连忙三五成群相约逛草集了。
这些女人大多数是贵人身边的女人,要在平时,她们根本不屑这样的草集,可是仗快打了一个月了,周天子会盟军一直败,她们根本不敢出来,怕一个不好,就被打败的男人们杀了泄晦气。
楚人有近十天不来挑战了,她们的心也放了下来,夜晚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雀儿跟着她的主人夷姬,但她并不想跟这些妇人去什么草集,她悄悄捣了捣夷姬。
夷姬落后其她人一步,“何事?”
“夫人,听说虞候从郑都出来了,在营地,你不去……”雀儿的意思是让夷姬去讨好虞候,让日子好过点,不要再一天只吃一顿馊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