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很不爽,皱着鼻子拧着眉,委屈气愤起来还是跟十几岁的样子一模一样。
然后陈灏东就看着原本站在高台上的常安朝自己车边走过来。
她拍了两下车窗。
“喂!”
“你怎么开车的?”
“知不知道这样过去会把水都溅到行人身上!”
声音忽远忽近,又裹着外面的雨。
陈灏东觉得原本关闭的耳膜瞬间又被冲开了,声音像洪水一样灌进来。
常安的声音,梦里梦过很多次的声音。
他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看着她在外面拍窗,又气又急,好像下一秒就要骂人,陈灏东觉得不大对啊,这不是她的风格,她以前就算气得要死也不会在马路上跟个陌生人理论。
再看眼前人,齐耳短发,小小一张脸,被雨冲刷过甚至连嘴唇都有些发白的肤色,身上那条黑色针织裙把轮廓裹得更瘦削更伶仃。
似梦非梦,可是陈灏东醒了。
他足足盯着常安看了五六分钟。
常安终于受不了了,把视线从窗外转过来,与他深黑的眼眸对上。
“哥,你别这么盯着我看了,怪吓人的!”
她已经感觉到头皮发麻,身上估计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时服务员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常安推了其中一杯过去,自己捧起另一杯,也不喝,先捧在手里暖手心。
眼前袅袅雾气,她半张脸都躲在硕大一只马克杯后面。
陈灏东搁桌上的手指终于松开,问:“怎么回事?”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
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这么长时间你又在哪里,为什么完全短了联系?
纵使有千言万语,千百个疑问和问题,他酝酿半天,或者是缓了半天,到嘴边的也无非就是这四个字。
常安捧着杯子呼口气,腾起来的热气被她一下子吹散。
北京城的那场雨下了很久,街上行人萧条,温度冻得骇人,好在有一杯热咖啡暖手。
“……事情经过就这样,我也是前段时间才恢复身份,年前跟佳卉联系了,其余人应该还都不知道。”
或许是最近不断重复,跟周勀,跟常佳卉,甚至跟刘舒兰,讲的次数多了,一次比一次简略,一次比一次心平气和,最后就用寥寥数语讲述了三年的经历。
陈灏东听完久久都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去看着窗外的雨。
心想这场雨可真是应景,淅淅沥沥地把什么都浇透了。
“哥?”
常安见他不出声,喊了下。
陈灏东无意识地拨着马克杯的把手,别人或许还能信她的寥寥数语,包括那段在天佑的日子,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曾有过相似的经历,知道这一程走得会有多艰辛,甚至他一度都怀疑常安陈述的真实性。
怎么可能呢,把她跟那些事摆在一起,不不不,想都不能想,更何况还要她一件件去经历。
太残忍了,就因为他了解,所以才觉得更心疼。
“哥!”常安又喊了一声。
陈灏东咬着腮帮转过来,没控制好,眼圈还是有点红。
常安噗嗤笑出来。
“哭了啊?”
“……”
“别呢,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
“而且以后也会越来越好,至于为什么回来这么久一直没联系你,一是我也不清楚你在哪里,以前的号码都丢了,二呢就怕像现在这种情况,你替我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但前阵子见佳卉的时候我有问起过你,她说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常安难得絮絮叨叨个没完。
她真是讨厌死了这种压抑又悲情的气氛,不必要,真的,不用这样。
陈灏东咬着牙根,转眼又看了下窗外,他应该明白她的性子,她以前那么体面的一个人,说话柔声轻气,吃饭走路坐姿甚至睡觉都恨不得要找一个最漂亮最好看的姿势,那么那些过往的不堪她肯定不愿意再提。
她不愿提,他就应该不多问。
“好,你就这点良心!”他转过来扔了这么一句话。
常安定了定,继而很快笑出来,“是啊,你也不是第一个说我没良心的人,不过良心几毛钱一斤呐,也不能当饭吃。”
她难得还这么乐观明朗,陈灏东觉得真是谢天谢地,他抬手指了指常安身后,“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常安愣了下,转身才看到挂椅上挂着自己的大衣,胸口别的那朵小白花还在。
“是啊,赶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常安把花从衣服上解下来,捏在手里,纸做的一团,近看有些粗糙,又被雨淋过了,已经不大成形。